暴君的囚笼(68)
太后之话说的句句在理,但只最后一句让闻瞻心烦,他垂下眸子,用排排轻羽似的眼睫掩住眼中情绪,回道:“什么样的名号朕不在乎,而先帝当年传位又实属无奈之举,但是若朕当真肆虐妄为,就应该搅得这江山动荡不安,才算是正理儿。”
“你……”太后低叹一声,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想抬手轻拍他的肩,但手刚到他臂膀前,又无声的落下,她自知没有这样的资格,只能温声相劝。
“先帝和你母亲已去,化作轻烟的人哪里还讲爱恨,先帝临终之时,对你母亲更是悔不当初,时常捶胸顿足,只道当年不该一时色迷心窍,如今你又何必再执着此事。况且现下你坐拥江山,还有何不满足?”
“原来在太后看来,坐拥江山便是天下第一乐事?”闻瞻面露讥讽的笑意,落在膝间的手掌不断收紧,正握在龙袍上的金龙五爪上。
说实话,他当年最为厌恶的便是这龙袍的明黄色,因为每每瞧见,就是要见到先帝的时候。
太后轻轻摇头,“是不是乐事哀家不知,但万事盈缺相应,有得必有失,想要无边富贵和至上权势,总要受的住旁人无须忍受的东西。”
她受不住,所以才会甘愿囿于仁寿宫一角,以一日复一日的佛前跪拜,才打发漫长而枯燥的深宫日子。
“朕从未说过想要这些。”闻瞻抬头看她,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都在被人推着向前,并无抉择的余地,先帝的一句“色迷心窍”,便将他母亲置于那样难堪的境地,而后的又一句“去母留子”,就如此轻易地夺走一个人的生命。
先帝捶胸顿足的悔恨,真不知是恨自己一时糊涂乱了伦理,还是恨身边无人,只能将皇位传给他。
“不管你想不想要,现下这都是你的了。”太后沉默须臾,又把话头调转到先前:“左右不过一个姑娘,你若是喜欢,塞进后宫便是,后宫虚空,只要不太过分,你大可随意的封赏她,何必将人藏于暗处,做你没名没分的……”
念佛之人不说污言秽语,太后咽下后半句话,又起身回到蒲团前,再说出口的就是佛家偈语。
闻瞻看着她挺得笔直的后背,未出声打搅,又端坐片刻,才出了仁寿宫。
次日上朝之时,群臣果然因为良嫔被贬之事哗然一片,他们暗暗担心后宫嫔妃本就不多,现在又少了一位,皇家绵延子嗣一事遥遥无期。
但后宫之事毕竟是皇上私事,他们并不敢多问,只是旁敲侧击的询问良嫔娘娘究竟犯了何时,闻瞻默声不应,他们又将目光转向礼部尚书所站的位置,这才发现礼部尚书今日并未上朝。
散朝之后,群臣更是絮絮不止,纷纷感概前朝刚变过天儿,只怕这后宫也要翻天覆地了,有人却摇头不信,现下后宫只舒嫔一位,能翻出什么花儿来?
因为朝上群臣的猜忌,闻瞻面色一直不大好看,直到回了正和殿,依旧未缓和半分。
李施手里拿着镇国公刚递上来的折子,一时不知该不该呈上去,只怕皇上瞧见,更是要大发雷霆。
但闻瞻并未给他思索的机会,瞧见他拿着折子欲言又止的样子后,朝他招了招手,沉声道:“有折子就拿过来,磨磨蹭蹭的做什么?你留着打算自己批阅吗?”
李施讪笑着递上折子,又不忘装疯扮蠢的恭维:“奴才这双爪子,哪有批阅奏折的本事,就是主子让奴才批,奴才也看不懂啊,奴才这辈子唯一能沾到折子的机会,也就是给主子递折子的时候了。”
他惯会贬低自己来恭维别人,闻瞻也不应他的话,抬手展开了那奏折。
奏折用正楷小字写得满满当当,又是谢恩,又是客套的恭维,但细细看来,都是在说一件事,就是以江知宜和卫延婚事即近,求闻瞻允江知宜归府提前准备。
闻瞻将手指停留在奏折上一处,用手点了点,随即毫无征兆的发了脾气,将整个奏折直接扔了出去,正砸在殿内的梁柱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奏折落地散开。
他眉心微低,声音里已现怒气,“看看,朕就说太医院的人皆是一帮废物,镇国公在折子里说,卫延为江知宜寻到一位名医,可以为其诊病,求朕快快放江知宜出去,好让名医为她瞧病,瞧好了病,过了年便能安安稳稳的进将军府的门儿。”
“什么名医?这世上的名医可都在皇宫,哪还有名医?”李施弓腰跑下长阶,去捡那被扔出去的奏折,小心整理好之后放在桌上,又道:“皇上先别生气,太医院的人正在想为江家小姐诊病的法子呢,奴才昨日去看,他们正在试方子,兴许好的方子马上就能弄出来,江家小姐哪还用出宫去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