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的囚笼(15)
采黛却毫不在意,伸手抱住她,泪如涌泉,一刻不曾停下。
江知宜再装不得狠心,缓缓转过头来望着她,为她拭了拭满脸的泪,温声劝慰:“不许再哭了,我没事的,真的,若是有机会,我会去看你们,若是……”
她略微停顿,猛然想起皇帝说过,‘那“笼子”不允外人进,也不许她出,’面上顿时露出些苦涩的笑,又道:“若是没有机会,我会尽力想别的法子。”
采黛不想听她说这些叮嘱的话,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是固执的抓住她的腕子,好像只要将人紧紧攥住,那她说的那些事儿,便不会发生。
江知宜任由她抓着,不发一言,因为说再多也无益,这困局难解,她也没有别的主意。
长夜渐逝,东方欲晓。
江知宜半睡半醒之间,断断续续的做了一夜噩梦。
梦中皇帝依旧隐在半明半昧之中,他的手还握在她的颈上不断聚拢,即使梦境恍惚,依稀还能觉出些难以喘息的痛苦。
而后闪过的,是满脸泪痕的母亲、皱眉训斥的父亲,以及不断愤怒叹气的兄长,这些人的脸在她跟前一一越过,又不断交叠,走马观花似的,让人眼花缭乱。
她心中焦急,想摆脱掉皇帝的束缚,但是怎么挣扎也甩不开,她又想伸手抱抱母亲,但母亲却越离越远,身影逐渐消失,无论她如何呐喊,也不肯再出现。
这样错乱复杂的感受太过真实,直到她醒来,仍觉得似在梦中。
她的头还有些发懵,但幸好没有因为昨夜挨过冻,就再次缠绵病榻。
或许是昨夜那碗药起了效用,江知宜暗自庆幸,抬手拭了拭额上的虚汗,朝着殿外抬声喊了句“采黛”。
殿外无人应声,但没过一会儿,便进来一个从未见过的宫女。
她面上不带一丝笑,恭恭敬敬的朝着江知宜行过礼,才应:“姑娘醒了?奴婢这就伺候姑娘盥洗,殿外李公公正等着送姑娘去凝翠宫。”
“我的侍女已经去了临华宫吗?”江知宜出言只问采黛,却并不关心自己要去哪,毕竟这并非她所能决定之事,况且身在他人控制之下,去哪又有什么分别。
“奴婢只是奉命伺候姑娘,其它一概不知。”那宫女声音干脆,其中不掺杂一丝情绪。
江知宜略微点头,也不欲为难,自顾自的朝着外面张望,但并没瞧见采黛的影子,倒看到在檐下不断踱步的李施。
既然要送她去别的宫殿,那采黛已经被送去临华宫了吧。
皇上的动作可真快,昨夜刚说给她准备好了去处,还要用采黛当幌子,今日就已经开始着手了。
只是不知道,那假扮她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当真能瞒过宫中众人,让别人都以为她这个镇国公家的小姐,正老老实实的住在临华宫养病吗?
想着,那宫女已经端了热水进来,她干活极为利索,也不多说一句话,如同提线木偶一样,只管做着自己的事,伺候江知宜盥洗、换衣之后,便领头出了大殿。
外面又下起雪来,不似前夜的堆银砌玉,倒像是细小的盐粒儿从空中撒下,沾衣即化,留下星点冰凉之后,再不见踪影,连地上都不曾落下它们的痕迹。
李施亦步亦趋的为她撑着伞,不敢有半点儿怠慢,一路滔滔不绝的说着凝翠宫的好,直到趋近殿门,才止了口,笑吟吟的要引她进去。
江知宜停在殿门前,打量着凝翠宫的一切,目光最终落在宫殿的长廊,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她还是望见殿门前挂着个金丝鸟笼,衬着雪光,仿佛在熠熠生辉。
她嗤笑一声,又去看宫殿的朱墙绿瓦、勾角飞檐,那檐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飞鸟,正欲展翼而飞。
仔细想想,不管是这个宫殿的样子,还是这宫殿的名字,都是实实在在的嘲讽,被迫困于这儿的孤鸟,如何有凝翠的生机,如何像飞鸟般振翅?
“江姑娘,咱们进去吧。”李施收起伞,出言催促。
江知宜转身望向身后宫阙,巍峨楼殿、城高池深,无论站多高,恐怕也望不尽这重重深宫。
她怔在那儿,细雪顺着油伞簌簌而下,洋洋洒洒的,胡乱飞舞着,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模糊了一般。
她仰头望天,将手伸出伞外,想要用手心接一接飞舞的玉鳞,但等了半晌,只落得满手的冷润。
不知过了多久,江知宜才回过神来,轻声应了声“好”,拢紧身上衣衫,义无反顾的抬脚迈过了宫殿门槛。
而正对着凝翠宫的斜角长道上,闻瞻正立在那儿,看她一步步踏进自己所设的囚笼之中。
“皇上,外头冷,咱们在这站了这么久了,还进去吗?”候在一旁伺候的小太监弓腰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