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阿希(57)
前方是一座小教堂,看上去像废弃已久的破屋,只有那个小十字架彰示了它的身份。摩托车在小教堂前停下,蔡健义说:“就是这里了。”
这里用铁栏围着,两旁分别有铁杆似的绿色高树。板砖铺就的地面,这里那里长着青草。教堂很小,白色外墙上爬满裂痕与青藤,有葡式风格,似乎是葡治时代留下来的建筑。新濠有很多这样的小小教堂。高希言不禁凝视片刻,像凝视自己家乡。
蔡健义用手一推,铁闸门应声而开。他将摩托车推进去,停在小教堂门前的台阶旁。他三两步跳上去,高希言跟上,穿过白色拱顶,进入教堂。
小教堂里很暗,似乎没人。一列列长排木椅,像静候来人。肃穆气氛中,蔡健义不自觉轻手轻脚,压低嗓子喊,“Father?”
只有烛火晃了晃。
“Father?”
烛火又晃了晃。
高希言跟在他身后,慢慢踱进来,一只手轻轻在椅背上抹。低头看指尖,薄薄的细尘。她抬头:“你没打电话给他?”
“他没有手机。”蔡健义边走边说,“不过他一般都在这里。”
高希言始终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她看着蔡健义在这阴暗逼仄的小教堂踱来踱去,一声声喊着 Father,仿佛看到了奔波于徒劳中的自己。
她开口:“走吧。”
“可是……”蔡健义仍不死心,又回头,高声喊了句,“Father,你在吗?”
没人应声。
高希言转过身,往门外走。
从柱子后传来脚步声,一个男人在低声咳嗽,高希言回头,见到一个男人从阴暗处走出,披着神父外袍。一条腿有点瘸,走得很慢。
“你说话小点声。”他说的是中文,跟蔡健义一样,带着不知道中国何处方言跟东帝汶当地语的混杂口音。
“神父,你在啊,太好了。”蔡健义兴冲冲奔过去,跟他介绍高希言。郭神父默默听着,边默默点燃祭台上的大蜡烛。
火光将他的脸一点点映亮,高希言渐渐看到一个肤色黝黑,平头整脸的男人。头发有点花白,戴着眼镜的脸容异常平静。高希言瞧不出当地人的年龄。日晒、饥饿与战乱,让他们看起来比原本年龄显老一些。他站在这教堂黄色的内墙跟前,一路听着,无声沉默。
郭神父将祭台上的烛火点燃,教堂内部亮堂不少。他抬起头来,目光跟高希言碰触。
像有风,高希言那早已像蔫掉气球的希望,又一点点鼓起来。
郭神父张口,“我没听说一个姓周的小男孩。跟我接触的华人太多,我不一定都记得名字。”他摘下眼镜,用宽大袖子抹了一下,又戴上,“健义说你带了照片?给我看看。”
高希言走过去,将周礼的照片递给他,手势郑重。仿佛这是最后的希望。
第32章 【32】去吧,去东帝汶(三)
高希言走过去,将周礼的照片递给他,手势郑重。仿佛这是最后的希望。
神父接过,用手推了推眼镜,低头细看。照片上,周礼穿着西装夹克,正从医院大楼往外走。日光很好,打在他脸上。
神父盯着照片,高希言盯着他。
“神父,怎么样?”蔡健义没什么耐心,开始追问。
神父抬起眼,将照片递给高希言。“我没见过这个人。”
“这是现在的他。他大概十四五岁离开东帝汶。”高希言慢慢问,“或者你见过,跟他长得像的成年人?”找不到他的过往,找到他家人的线索,也是好的。
神父又低头看照片,似乎在大脑里重塑这年轻人的孩童面容。良久,他抬起头,说了一句“抱歉。”
高希言有点后悔。沙滩那夜,不该撕掉那张照片。
与爹地合影中的周礼,十六七岁,眼神跟思想一样早熟,但毕竟还是一张少年的脸。
蔡健义仍不死心,用手一下一下拍着椅背,“真没见过?这里才几个华人啊?他也不是路人脸啊,见过的应该忘不了吧。”
神父瞥了蔡健义一眼,蔡健义噤了声。又不死心,拿出高希言画的那个 M 字,在神父跟前晃了晃,“那这个呢?见过没?”
祭台上的烛火,晃了晃。神父凑近了看,几乎将纸贴在眼皮上,眯着眼端详,又迷茫地抬头。
高希言接回照片,低声说,“打扰了,谢谢。”
她正要转身离去,神父在身后说:“我这里还有些以前的照片和资料,或者你可以看一下。”
蔡健义说得没错。神父对东帝汶华人圈相当了解。他不看出身,不看身份,任何人来求助,他都伸出手。在华人圈中,声望极高。人们要捐助他,他拒绝,只接收捐给教会的钱。每笔钱都做好登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