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罢，精壮有力的胳膊打开挡在身前的文件，长腿豪迈，迅速离开会议室，也不管身后的元老们是瞠目结舌，还是怒发冲冠。

沈离安到达北城市医院时，辛晓婷正坐在急诊室外的长椅上掩面抽泣，左边坐着一个短发的女警，正轻轻用手拍抚着她的背，轻声细语地说着什么。正面站着一个身量颇高，身材壮实的男警察，面容严肃，拿着笔做着笔录。

杨彬先一步上前，向他们介绍沈离安，那高壮的男警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看了沈离安一眼，快步走过来。

“您好，我是宁安区交警大队的大队长郭毅。”

对方伸出手来，沈离安礼貌性地握了握，声音低沉清冷，“你好，我是沈离安，沈归航的哥哥。”

郭毅作为宁安区交警大队的大队长，见过不少人，其中不乏各道大佬，却从未见过沈离安这样集清贵与威严于一身的气场。明明自己与对方身高所差无几，却被这冷峻矜贵的气势默默盖了一头。

“沈先生，您弟弟沈归航于今天下午1点23分于安宁区金贸大街发生一起重大交通事故，肇事大货违章，闯了红灯，正面撞击直行的沈归航所开的车辆，令弟，当场死亡。”说到最后一句时，整个现场一片静默，充斥着沈离安冷至冰点的气压。

沈离安双拳紧握，修剪整齐且短的指甲却深深扎进掌心，疼痛遍布着每一寸神经，却不及这死讯所及之痛万分之一。

理智告诉他要冷静，要处理好这一切，归航尸骨未寒，他必须保持清醒。而心脏却如同掉进冰窟，大脑被激起一片空白，只有一个阴冷的声音重复说着一句话：“沈离安，你什么都没有了，去死吧！”

跟在沈离安身边的杨彬看着他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汗，双拳紧握，身体微颤，心念一句“不好”，赶紧上前扶了一把，“大少爷，您上旁边坐会儿，稳一下情绪，我来跟郭队长了解详细情况。”

沈离安紧抿嘴唇，无声地点点头，坐到了辛晓婷对面的长椅上。辛晓婷早知道沈离安进来了，悲怆难已，加上与沈离安并不熟稔，一时不知怎么面对他。

她缓缓放下掩面的双手，抬起头来，眼睛红肿，泪洒双颊。她深吸一口气，稳了稳自己颤抖的声音，这才看向对面头靠墙壁，明眸紧闭的沈离安，嗓音微含沙哑道：“沈先生……归航他并不是当场去世的……我尾随他……我一直在那里。”一想到那画面，辛晓婷痛上心头，语无伦次，难以表达。

听及此，沈离安睁开双目，神带威色，凝视着她，“你知道些什么？你为什么在哪儿！”

辛晓婷显然被沈离安的追问吓着了，眼泪汩汩地从杏眸流出，娇唇颤抖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坐在她右边名叫张丽的女警再次安抚起她的情绪，有些不满沈离安不分青红皂白的叱问。

“沈先生，我知道您刚痛失爱弟，情绪未免激动。辛小姐与此事故并无关系，您不该如此责问她。”张丽年纪不大，看上去也就二十五岁，略显青涩的圆脸，此刻却直面沈离安的气场，与其对视，颇为仗义。

沈离安双手来回拂了几下额头，放低音调，“抱歉，辛小姐，我并不是责怪你……我只是想知道所有的情况……我怕遗漏了……他最后的任何细节。”

辛晓婷接过张丽递来的纸巾，迅速擦了擦眼睛，清了清沙哑的嗓子，“沈先生，您不必道歉，我们都是爱……珍视归航的人……我懂您那种痛。”

就这样，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知了沈离安，对方听完，双肘置于分开的膝盖上，两手交叠握拳，低着头，怔怔地看着地面，看不到眼中任何思绪。

“归航他，我到现场的时候，他还在……他没有力气了……他跟我说话了……但是没有声音，我只看到了嘴型……可是我太笨了，我看不懂……”伤痛伴着自责来袭，噬咬着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像水中浮萍，孤独却靠不了岸。

沈离安再次抬起头，眼中带着乞求与期盼，“你还记得那嘴型吗？”

辛晓婷智商很高，记忆力也好，她当下给沈离安比划了一下，他瞬间明了，一种不同于伤痛的酸涩油然而生，从心脏爬进血管，从血管遍及全身。他的弟弟，他唯一的家人，在最后一刻担心的是自己，他临时改变计划，驱车前往金茂大厦所为之事也是为了自己，他总说哥哥给了他全部，护他周全，却不知真正被关爱被呵护的却是沈离安自己。

自父母离世后就不曾再流泪的沈离安，叱咤商场，翻云覆雨的沈离安，为人冷漠，不晓世间俗情的沈离安，满身坚硬的盔甲被劈开一道裂缝，那悲痛的液体俨然要冲破裂缝，奔涌而出，又被生生抑住了，他明白，不能在此刻，他还有很多事要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