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然而深情(7)
别人会气急败坏,但他这样的性子,反而越是生气越是沉得住气。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做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离开皇宫与否还有意义吗?”皇帝在她身后问,语调平稳,而言外之意是几句压迫性的威胁——你就是能离开皇宫又能怎样,天之涯海之角,那处山河不是属于朕的。
沈华英依旧背对着皇帝,分明有什么情绪在沈华英脸上飞快掠过,她微微垂下眼帘看着手中的系了一半的腰带,不知想到什么出了会儿神,但只是一瞬,然后简短的吐出一句话。“您不会。”
“呵!”皇帝傲然道:“为什么?”
“臣女因何在这儿,飞弋关因何失守,夏军入关时幽州军驰援了吗?这些,陛下您不是很清楚吗?”沈华英道。
这不是回答,但却是最好的答案。尤其是她和皇帝都是聪明人。
皇帝心神一颤,沈华英的话就像神箭手射出的利箭,一击命中他心中的此刻最大的病灶。
没有那个帝王喜欢被人窥探到内心,尤其是这份心思产生的后果还是错误的时。
皇帝没有立即说话,只是缓缓移动脸庞,锐利的目光慢慢的,慢慢的扫过沈华英的背影。
那目光就像是两把刀,杀人的刀,剔骨的刀,诛心的刀。
第4章
沈华英终于转过来头来,她看着皇帝,站在黑暗里,眸色显得更深。“臣女的祖父十七岁随侍武泰帝北征,自此一辈子都在边境打仗,杀敌逾百万,开地千里,闭眼的那一刻身上还穿着染血的盔甲,他老人家生前总说,从沈家大门跨出去的人,要生,就得像卫青霍去病那般的人物一样生,要死,就得像关羽张飞那般人物一样死。”顿了一下,沈华英的语气凝重而严肃起来。她道:“微臣以下犯上,该杀,只是还望陛下允许臣将这这一副身骨倒在战场上。”
皇帝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语气讥诮而冰冷。“你沈家人的罪朕还治得吗?”
“您是君王,这份胸怀应当要有。”沈华英不无威胁之意的接着道,“飞弋关告破,北境岌岌可危,若是夏军因此侵入中原。您又该如何面对您的臣民?”
皇帝的脸色忽然变得像是严冬,浮动的寒气像是可以冻死人。
他看着沈华英,那种表情是任何语言都没办法形容的。
站在榻边的沈华英甚至都能感觉到皇帝脸上的寒气。
皇帝几乎想要大喝出声,因为极度的愤恨,他额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压着怒火似乎把两只眼睛都烧红了:“沈华英,你放肆!”
沈华英只道。“请陛下闭上眼睛。”
皇帝一下子警觉起来,“你想干什么?”
“臣女只是希望陛下小憩片刻。”
“你!”
沈华英已然探身进去,伸手搭在皇帝的后颈上,不论何人,脖子给人拿住都一定会惊慌和不适,何况是堂堂的九五之尊。皇帝的神情微微变了,冷酷无情的面容裂开了几道缝隙,有一些被他一直刻意压在心底的情绪流淌了出来。
他要动作,猛觉喉间的一痛,心头大骇,然而这只是一瞬,因为下一刻,他的愤怒,不甘都和意识一起沉进了无边的寂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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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华英已经出了金陵城,不敢走官道,向着郊外的山林走去,一口气奔到山腰再回望来路时,隐隐可见灯火浮动,构建出一副波澜壮阔的画卷,夜色渐渐沉进那万家灯火的交汇处,昭示着今夜注定会是一个无以成眠的多事之夜。
最后的一刻,沈华英还是选择将皇后的印绥拿了出来,她在皇宫里时就注意到,只有极少一部分的人知道她是沈华英而非皇帝昭告天下册封的为后的时千鸽,这也就说明对于皇帝还未向天下昭告他这一出移花接木的把戏,或许只是加油添醋的告知了时雄,以借此挑起沈家与时家的仇怨。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后印就是这一出荒唐戏目的证据,若是利用得好了,在未来便很有可能成为她沈家与皇帝博弈的砝码和取得一线生机的救命稻草。
风吹树木声声悲戚,人烟稀少的荒凉羊肠坂路依着山势一曲九折,回旋盘绕,形成一个个惊心动魄的拐角,越往前走,青山越显得高险幽深,常有虎豹熊罴蹲在路旁的树丛里嚎鸣,听得人从头皮麻到脚底。
在这样的道路上行走,沈华英一直风餐露宿,不敢生火,饥饿时就差要茹毛饮血,日夜兼程走了半月,她才敢带离开深山来到平坦的路上。
半月来,她一直在古木森森的山林里穿行,与外界近乎隔绝,四天时光眨眼流逝,北境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谁也说不清楚,想回到镇北台的迫切感虽然与日俱增。但沈华英还是理智的压制住了这种难耐的急迫,打算先休息半日,备好干粮,乔装一番后再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