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然而深情(11)
“你这是在寻死!”皇帝沉声道,声音很低,只是说给沈华英听的,满身的怒意和杀气也是直直奔着沈华英一个人去的。
沈华英微微抬眼,心中有不平,眼中藏着倔强的对抗。她说了曾经在这大殿上对皇帝说过的那句话,“臣女大罪,只是还望陛下允许臣将这这一副身骨倒在战场上。”顿了一下,沈华英也压低了声音,用只有皇帝听得道的语调道,“您该知道的,臣女离宫时带走了后印,若是天下因此知晓北境沦陷的原因,陛下,你当如何面对您的臣民?”
皇帝吐了,吐了好一大口血。
其实皇帝吐血的原因也并不完全是因为沈华英这胆大包天而又句句字字直戳她心窝的要挟言论。
实在是这个时候,梁朝的局面已非“严峻”二字可以形容。
只见沈华英弯腰砰砰又磕了两个响头,再抬起头来时一缕殷红蛇一样自她额头爬下,在鼻根处分为两股,如一把长叉横贯而下,隐隐显出几分血色机锋。
攻入北境的夏人玩了一手暗度陈仓的好计谋,他们兵分两路,一路留在北境刻意造谣生势,使得梁军以为胡夏军队正在在北境蓄力进攻关中,另一路却已经暗中顺着洮水而下,由广汉入蜀郡,转踺为,朱提,趁着南越定边侯霍修北上驰援时,策反了南越四大部落,继而联合鬼方,赤戎,蛟鞣,阴胡四族之力,攻打益州和交州。
要说南越四族,一直是梁在南方边境的隐患,百余年来大动静没有,小动作不断。
还是到了永宁年间,武陵王的嫡长女舜华郡主嫁入定边侯府。舜华郡主聪颖悟绝伦,有治世□□之才。她嫁入定边侯府后,积极倡导五族共存,同修安好。
在她的建议和影响下,霍修改变了对南方四族的见之必逐,逐之必杀的强硬姿态,转而采取刚柔并济的策略,杀伐与招降双管齐下,最终收服了四族人,将千里南越引入到一个在此之前从未抵达过的五族共存的和乐之境。
而如今时隔二十五年,四族再次倒戈,与梁为敌,其实也算不得是出人意外的事情,这些蛮夷之人长期游走于荒凉贫瘠的草原,恶劣的环境铸就了他们不同于汉人的生存信仰,汉人认为人无信而不立,讲究仁义礼智信,而对于四族人来说,他们从来只服从强力而非信义。
令梁人震惊的是胡夏人比他们更早的认识了这一点,并且以最快的速度利用起这一点推进他们入侵的步伐。
短短一月,夏人联结四族在南疆大范围发动战争,已经占领了益州西南,西北,西部和交州西部大部分地区,在益州和交州立稳脚跟,与北境的部队伍互成掎角之势。
于是关乎着梁王朝生死存亡的战争眼下已经在南边,西南,西北,北方全面爆发。
皇帝为此焦头烂额,已经月余没睡好吃好,沈华英这些话算是把他积压在心头的一口淤血气了出来。
但这对于皇帝和沈华英来说都不是好事。
沈华英被侍卫托下去关进了大牢,而皇帝在接下来的数日内都因这事犯着胸闷头痛症。
第6章
暗夜深深,有人正在放烟花。
缤纷焰火像是东风吹散的千树繁华,纷纷落下仿佛银河倒泻,万千星辰如雨般坠下,地面的人抬头望进天空,入目皆是流萤焰火,漫天迟回荡漾。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千里之外烽火燎天,可这金陵城中的人却似乎还按着它原本的繁华奢靡的作风悠悠然然的生活着。
这漫天的烟火也不知是哪户豪门在庆祝那桩喜事。
但金陵城中却也仍有这绚烂焰火不曾照亮的天空,正对着这片天空的是大理寺直辖的京都天牢。
五彩烟火到了这里只剩下惨白的余晖,透过尺许宽的窗口照射在斑驳潮湿的墙壁上,透出阵阵寒意。
沈华英盘腿坐在草屑里,下颔微抬,向着窗口,她的脸浸在闪烁不定的光辉里,忽隐忽现,神情也好似烛火般摇动不定。
她的身侧是一只土陶碗,碗沿边一圈趴着四五只硕大的黑老鼠,正在舔舐这碗底残留着菜渣。
入狱至今已经是第七天,这里阴暗潮湿,蟑螂老鼠到处都是,沈华英额头已经开始发炎,常常有黄色的脓血流出。但她浑不在意,除了吃饭时,沈华英就这样一直坐着,从那方小天窗看出去。天空只一个巴掌大,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照进来的光辉永远不足以驱逐牢房里的黑暗。
白昼将尽的时候,低空处的白云深染上夕阳的红,飘到大牢的窗口时就像一簇熊熊燃烧的篝火。
沈华英稍一抬头,就看到了这片云霞。不知道牢房外的人看到的是什么样的景色,但在沈华英的视角,天窗切割出的那一片天空残阳如血,看起来太像是一张大张着的血盆大口要将一切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