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出一个腹黑丞相(74)
怀璧并非不知好歹之人,今夜之后,细思过往,苏晏的种种怪戾行为一下子都有了解释。无论苏晏因何原因帮她,事实是,他都帮了她。
苏晏没想到她还是如此郑重其事地提了个“谢”字,微微转头,看了她一眼。蒙蒙夜色中看不清她的五官,只有一点灰突突的轮廓。可嘴唇依然是紧抿着的,抿成一条倔强的直线。
六年,她身上有很多变化。唯独不变的是这点倔强。
那倔强背后呢?有多少次自噩梦中惊醒。有多少次咬碎牙根自血泊中爬出。
苏晏一点刺痛自喉管攀着向上。心底柔软的一块,豁开一个巨大的口子,想将她放进去,包裹其中,不让她再受一点伤害。
然而出口却是一声半玩味的轻笑:“谢我?怎么谢?以身相许吗?”
怀璧老实不客气地吐出一个“滚”字。
苏晏并不以为杵,仍是笑:“那你说怎么谢?”
其实他的要求虽然出格,与他今晚的救命之恩相比,轻重上却是相得益彰。救命之恩,当以命还之。只是这些年救她的人这么多,她已不知有几条命可以还。
怀璧沉默间,苏晏又是一笑,道:“将军想不到?那这么着吧……我听说榆树街上有一家羊肉汤馆味道很是不错,将军真想谢我,待将军伤好了,请我到那喝一碗羊汤,如何?”
怀璧愣了一愣,眉头微皱,半晌:“……就这样?”
“怎么?将军不乐意?”苏晏故意道:“那还是以身相许吧……”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怀璧连忙道。
苏晏听着这慌乱的气口,黑暗中唇往上扬了扬——不急,早晚的。
“那将军的意思是……”
“我听瓦当说,那老李头的外甥女在苏府当差,你带着瓦当去,定能额外多给你好几根羊脊骨,何必找我……”
苏晏道:“但我素不喜欢以势压人……”
……是…么?
怀璧狐疑,转眸快速扫了他一眼。一片混沌的黑中,他苍白的脸色格外惹眼,轮廓挺秀却不见过分锋芒,如青山一般,有一股藏势隐隐蓄于其后。
这样的人,似乎看起来天生就不染一尘,更不会胡说八道。
屁嘞!
怀璧当然不会被美色所惑。
下一瞬却不觉垂下了眼。
苏晏恰在这时又想起了什么,道:“日子将军来定,但……只准请我一人。只有我们两人去。”
怀璧是被院中一阵喧闹声吵醒的。侧身一看,苏晏早不知了去向。
冬日清浅的日光照到了床前,大概已近午时。
披衣下床,却见桌上摆着一个铜罩子,昨夜还是没有的。忍不住移身过去,掀开来看。
罩下一个略小些的铁盆,盆中汪着大半盆水,水中坐着一个瓷碗,也是盖起来的。怀璧再伸手将那盖子取下,手触到那盖子时,指下还是一片温热。料来盆中的水亦是热的。
待看清那碗中物什,怀璧怔了一怔。她记得临睡前苏晏说过一嘴,再过一会,临街卖馄饨的挑子就要来了。还说那家馄饨味道好,她务必要尝一尝。
“你答应请我吃羊汤,我明早请你吃馄饨……怎么样,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听到吃食,怀璧睡梦中那种再不可得的、阖家闲话的暖意不觉浮上来,鼻子一红,嘴上却瓮声瓮气道:“一碗馄饨,还敢自比为琼瑶。”
苏晏不以为意,依言改道:“那就投我以木桃,报之以木李。”微微一顿,又多次一举地重复着补了一句:“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永以为好”几个字,他咬地格外重。
怀璧心中不知是什么轻轻摇了摇,却道:“要我说,你我这么报来报去的,该叫冤冤相报何时了。”
“那就不了了。”苏晏轻笑出声,却忽然转过身,展开手臂,向怀璧虚抬了抬:“来,报(抱)一个……”
“滚。”
面前瓷碗中盛着的,就是那“永以为好”的馄饨。馄饨挑子是卯时左右来的,最晚待到辰时左右。怀璧不知道苏晏这碗馄饨是何时买的,只是抬手触去,那瓷碗仍是温热。
近午日光如白虹般贯穿窗格,投到近前,一片清清宁宁的静谧美好。
在这美好之中,苏晏浅淡的、仿佛带着一丝坏心眼的笑自怀璧脑中脱颖出来。怀璧怔怔发了会呆,自温水中将那瓷碗取出,取过搁在一旁的汤匙,落座。
馄饨搁的有些久,皮子已然有些粘住,一舀一大坨。这样的馄饨就算刚做出来时再好,也吃不出多少滋味。
怀璧却一勺一勺,以从未有过的耐心小心翼翼地将粘结的皮子分开,再一个一个将那些馄饨送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