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出一个腹黑丞相(22)
这几天在苏晏房中伺候,她一直在打望。这屋子里宝贝的确不少,但便宜携带的却不多。
譬如那个青瓷瓶,连她一个外行都能看出值两个钱,但……她这么一个小叫花子背着个硕大的青瓷瓶上路,无异于在额头上刻着“我是小偷”和“欢迎来抢”几个大字。
东西不能大、不能显眼,要没有苏府特殊的标记,要值钱又不能太值钱……
怀璧左顾右盼、思来想去,怎么也下不定决心。
然恰在那日白天,苏晏忽然掏出一枚玉佩,手中摩挲不断,口中还喃喃念叨:“摸着是块好玉,只是可惜我双目不能视,看不了它成色……”略顿了顿,仿佛突然想起屋内尚有她这么个人,叫道:“你、你过来,替我看看这块玉,通不通透,里面有没有杂质?”
怀璧碍于主仆的身份,只好凑到他跟前。
只看了一眼,就确定了是它。
茫茫人世我一眼就相中了你,玉佩啊玉佩,你我当真是有缘……
只可惜无份……这世上偏生有那种棒打鸳鸯的恶棍,令你我无份厮守。
“小丫头,想做贼?”怀璧纤瘦的爪牙地伸向苏晏枕边时,忽然被打横迅疾伸出的一只手抓住。
此时的怀璧已然能一眼看出白日的故意抚玉是苏晏下的套,但当时情境,她不过十二岁,对苏狗的阴险尚一无所知,骇地连忙就地一跪,磕头求饶。
苏夫人的鞭子从来不只是装样子。
离开塞北时,阿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怀璧,活下去。”
倒数第二句是:“怀璧,在你还不够强大时,不要硬碰硬,要学会服软,不要吃眼前亏。”
怀璧将这两句话牢牢刻在心坎上,每回见到苏家老太太的大阵仗,她就藏住自己那倔强怨毒的眼神,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每回被打得皮开肉绽,她就捏着自己手心告诉自己,“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怀璧被苏晏当场抓住,拿出平时见谁都哆哆嗦嗦兔子般的模样,吓地话都说不利索,一个“我”字翻来覆去,像撞了车,后面的话始终堵在喉咙里。
苏晏终于没了耐心:“怎么,结巴了?小结巴,不要装,敢作敢当,拿出你平时的凶狠劲来。”
怀璧听到这一句话,心头一跳,霍然抬眸看他。他双目虽十分漂亮,却没有光泽,亦无聚焦之处,是个瞎子,没错。
那他怎么知道自己平时凶狠。
她在苏府一直是极尽小心之能事。连有眼睛的人都看不出她的狠劲,他一个瞎子,怎么知道?
因一时愣怔,她忘了抖动肩膀。苏晏冷笑:“不抖了?那我问你,你偷我东西,是想逃走?”顿一顿,松开她手,又沉沉补了一句:“想好了再说,我只消叫一声,你今日就能送掉半条命。”
怀璧想了一想,咬唇,点了点头。点完想起他看不见,又闷闷应了个“嗯”字。
苏晏沉默片刻,问:“你是哪里人?”
怀璧毫不迟疑:“眷城。”阿爹说过,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来自哪里,叫什么。
苏晏轻哂:“眷城?眷城近日在打仗?”
怀璧一怔,下意识“嗯?”了一声。
“血腥。”苏晏道:“你身上有厚重的血腥和……腐尸味……”
此话一落,怀璧下意识低头嗅了嗅自己。
苏晏道:“你闻不出来的。我是个瞎子,嗅觉比常人敏锐。”略顿了片刻,又补道:“眷城与睢阳虽相距数百里,但眷城是元帅府所在,眷城若是打仗,睢阳城中不会这么平静。而你身上的味道,非死一个人可以造成。”
怀璧怔怔盯着苏晏那空洞没有落点的眼,身上浮起一丝凛意之余,又有一丝奇异的惺惺相惜之感悄然冒了头。
良久,她垂下眼,攥着身上短衫的一角,沉默片刻,终于低声道:“我全家被贼人杀了,我想…回去报仇。我不能待在这里……”
“你叫什么?”短暂的沉吟之后,苏晏继续问。
“阿棠,沈棠。”
“这是你表妹的名字。我问你叫什么?”
怀璧又是一惊,但很快便沉定下来——苏晏既能猜到她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当然亦能轻易查到她是顶着表妹沈棠的名字被卖进的府。
“我姓江,叫江春桃。”怀璧垂首,低低道,这是她南下途中遇到的一位大姐姐的名字。
“身世离奇,名字却这么俗。”苏晏转眸,空洞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有一瞬,她觉得他仿佛能看得见。须臾,他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你不愿意说就算了。”
“我们做个交易。”不知过了多久,见她始终没有反应,苏晏道:“我不告诉人你偷东西的事,往后我的药,你替我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