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72)
陈默等三人在驿站安顿下来后,就上街寻了处僻静茶肆,讨论接下来要怎么办。
“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裴怀玉惊奇。
“嘿嘿,进《东都》之前,大老板给我做了点功课。” 如今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陈默也就开诚布公。
“他还告诉你什么了?” 陈子昂专心对付着眼前的酥酪,听见这句话才抬起头。
“他……给我讲了个叛逆少年离家出走的故事,只是我之前没有把安府君和朱邪辅国联系在一起。害,金红头发,又在东都,还貌似认识尉迟乙僧,可不就是他么。”
陈默一拍大腿。“那我们就去找他阿耶!那个叫什么……对,沙陀族首领朱邪金山!”
陈子昂一口把酥酪吃完,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裴府君现在的假身份不就是沙陀族行商么,他又消息灵通,八成知道去哪里找。我们问他去。”
几刻钟后,他们敲开裴伷先的房门时,他正坐在成堆的丝帛锦缎上数钱。这一幕过于似曾相识,陈默和陈子昂不禁相视而笑。听了三人来意之后,裴伷先数钱的手突然停下,眼神前所未有地严肃:“不行,你们不能去。”
“自从永隆元年那桩怪事之后,老朱邪就像中了蛊,谁要是在他面前提起关于他儿子的事,他就杀了谁。”
裴伷先摇摇头,叹了口气:“西凉的人都说,瓜州朱邪氏都是五十年前造的孽,如今被狐王缠上了,代代不得安宁。”
“五十年前?” 陈默好奇。
“贞观十五年时,沙陀族朱邪一支曾依附于西突厥乙毗咄陆可汗,剿灭了吐火罗,后来在随可汗攻伊州时被唐将郭孝恪击败,朱邪率部投降了唐朝。”
“听闻当时降唐之时,沙陀首领为表达诚意,曾献上当时在灭吐火罗时所获之至宝,据说,服之可以长生。”
“长生?” 三人异口同声。“对,那至宝,据说……是个不足月的婴儿。那次屠城之后出现了很多怪事,先是沙陀首领的弟弟失踪,后来又有一个胡僧出现,献上了一个婴儿,说这是狐王后裔,吃了婴儿的心,可以长生不老。”
“首领将那婴儿留下,待被俘时献给了唐军,后来那婴儿就不知所踪,多半是被杀了。”
陈默难以置信地摇摇头,几个人一时无言。他忽然想起李崔巍给他讲的那个故事,故事里朱邪金山进那个神秘洞窟救出来的就是个婴儿,而那洞窟的壁画上所画的就是杀伐攻战场景,而捆缚婴儿石棺的丝帛上,写的符咒与他之前在丰都市地下墓穴壁画上看到的类似,都是陀罗尼文,吐火罗国又信奉佛教,所用语言也是陀罗尼文。
所以,朱邪辅国,就是当初那个消失的朱邪族年轻人,变成婴儿后,被自己的族人献给了唐军,又在几十年后出现在大沙漠中的神秘幻境中,被朱邪金山带回了家。
而那胡僧,会不会就是李崔巍讲述中,安辅国在东都遇见的波斯画师尉迟乙僧?
弥陀净土变,到底是一幅怎样的画,这幅画又和他或是他母亲有什么关系?
(三)不可退
三人坐在裴府君对面僵持了一会,香茶添了一壶又一壶,未见裴府君松口。
陈默有些不豫,起身欲走,又被陈子昂拽着胳膊坐下。他转头,看见裴怀玉放下杯子,郑重给裴府君行了大礼。
“裴府君,吾此番来凉州,找不到《弥陀净土变》,便再不能回东都。多谢义父昔日恩情,望汝珍重。”
行完礼,她就起身离开。三人走到门口,听裴府君长长叹息一声,无奈回复:“三日之后,等我消息。”
当日,裴府君只带了一个小包袱,便独自骑马出了门。他们在驿馆等了三天。
第三天中午,烈日灼烧得凉州城内黄土地都开始冒泡,他们站在驿馆门口,远远望见裴府君穿得像个乞丐一般,胡子拉碴地骑马自西而来。
他下马,将一封书帖递给裴怀玉:“拿着这封名帖,去城外,找一个裹绿头巾、带墨离军腰牌的行脚商。” 他笑着拍拍裴怀玉的脑袋:“义父不能陪你们一同去了。” 说完,步伐极慢地走回了驿馆。
三人即刻出发,到了城外,一个裹绿头巾、用面纱紧紧包覆住口鼻的商人正在等着他们。
那人检查了名帖,朝他们点点头,一言不发地示意他们随他走。
一行人向西北方向走了不知多久,前方忽而黄沙漫天,遮天蔽日,一支箭不知从何处射出,正中商人的心口,那人当即掉下马,没了气息。
他们拔剑四顾,却看不见一个人,只能先找了处大石坡,躲在后面等待沙暴过去。
风沙平静之后,他们走出石坡,眼前是连绵沙波,沙坡前有个洞口,门口站立一位老者,身材魁梧,须发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