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酣(107)
江蓁接过, 乖巧道谢:“谢谢婶婶!”
刘婶摆摆手,常年操劳让她皮肤粗糙,手上生出了冻疮, 但笑容朴实亲切, 就像这家经年不变的早餐店,装修简朴但又让人觉得温暖:“阿秋和我说最漂亮的那个就是你, 我一看确实漂亮!”
江蓁不好意思地笑笑,挑了个就近的位置坐下,打开塑料袋咬了一口豆沙包, 里头的馅香甜绵密。
刘婶问她够不够吃,要不要再拿个茶叶蛋。
江蓁赶忙说:“够了够了。”
她拿出手机对着手里的早饭拍了一张,给季恒秋发过去。
江蓁:好甜!
季恒秋回:今天没赖床?
江蓁嘬着吸管扣字:没,没人给我赖。
季恒秋:懂了,以后自己起床,要独立。
江蓁:卡几嘛,要抱要哄,一醒来没看到你我浑身都没力气!
季恒秋这次回了个语音条:“这点腻歪劲儿留着晚上再使。”
江蓁把听筒放在耳边听完,脸上的笑比手里的豆沙馅更甜,越来越不知羞了。
“欸,对了,婶婶。”江蓁抬头问,“您认识方姨吗?她现在在哪儿啊?”
刘婶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不敢相信地向她确认:“方姨?阿秋跟你说的?”
江蓁嗯了一声:“说是以前对他很好的一个邻居,我问他搬去哪了他没说,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刘婶低头擦着桌子,神情有些不自然:“她儿子出事之后全家就搬走了,我也不知道,都过去好多年了。”
“哦,这样啊。”江蓁没再问下去,把吃完的塑料底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起身和刘婶告别。
元旦刚好在周末,从这一周开始大街上就张灯结彩,新年新气象,人也有了新希冀和盼头。
需要告别的却不止2020,跨年夜的前一晚上,李潜告诉江蓁他要走了。
不是提起行囊奔赴下一段旅程,是离开申城,找了个南方小城定居下来。
这个消息对于江蓁来说很意外,听他话里的意思,是连溪尘的身份都要舍去,真的隐匿于世不再归来。
李潜过完元旦就走,离开前也没什么人要道别,想来想去跟江蓁说了一声。两人偶尔会在微信上聊聊天,摄影占多,生活占少,过去只字不提。
酒馆里依旧热闹,人间心事的汇聚地,逢年过节更是生意兴隆。
江蓁和李潜坐在了老位置,一人点了杯酒。
菜上桌后,李潜从包里摸出一个U盘递给江蓁。
江蓁问他:“这什么?”
李潜说:“随便拍的一点东西,就当是送你的临别礼物。”
江蓁受宠若惊道:“天,那可太贵重了,你早说准备了礼物啊,我空手来的。”
李潜轻笑一声:“可别,我又不缺什么。”
江蓁把U盘小心收进包里:“多少是个心意。”
李潜举了举杯子:“已经送了,这杯酒就是礼物。”
江蓁也举杯,玻璃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好,那我就祝你新年快乐,忘忧忘愁。”
平时隔着屏幕随便一句话就能起头,现在面对面坐着,却有些不知道该聊什么。
聊过去会伤感,聊未来太遥远,聊现在也无趣。
寒暄结束后他们只是坐着,酒喝了半杯,店里的电视机上播着某一部电影。
觉得以后不大会再有交集,江蓁斟酌再三,问出了早就想问的问题:“你后来为什么取名叫溪尘啊?”
李潜垂眸看向她,大概是最近没往外面跑,皮肤养回来了,他脸上多了些从前衿贵艺术家的影子:“‘愿为溪水,洗净尘埃。’用来提醒我自己的。”
江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艺术家多半也是哲学家,和自己这等俗人不是一个境界。
屏幕上,男女主人公在西藏相遇,荒漠壮阔,天与地遥遥相接,无人区里的爱情故事像风吹草长,野火漫天。
看着他们浪漫邂逅,江蓁眼中流露出艳羡,却兀地听到李潜说:“可可西里的浪漫其实全是骗局。”
江蓁抓了把桌上的花生:“展开说说?”
李潜放下杯子,为她详细说明:“缺水、没吃的还算好,一天里见到的全是荒地才叫人崩溃,还有那天,就是单调的蓝,都不如从申城头顶上看的漂亮,都是被文青吹来的。”
李潜一吐槽就停不下来,江蓁就当听一乐呵,对可可西里的滤镜碎一地。
她好奇发问:“那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想去呢?”
李潜说:“谁知道呢?”
他顿了顿,又说:“但让我再去一次,我也还是愿意的。”
江蓁不解:“为什么?还甘愿上当啊?”
顶上一盏球形吊灯,李潜的一半身子在光里,一半又在阴影下,他身上总是带了种神秘感:“刚去那两天,我实在是崩溃,发了疯地想回来,后悔啊,脑子抽了才跑这地方来。到了第三天晚上,导游喊我出去看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