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花今天洗白了吗/琉璃美人心+番外(279)
或许, 他还是曾经名满天下的霁月公子, 那个惊才绝艳算无遗策的韩霁, 东陵儿郎敬佩争先效仿的楷模, 名门贵女思慕祈嫁的大好郎君。
曾经世无其二的世家公子, 如今不过被蛆虫腐蚀的阴暗独眼龙, 独自躲在暗处舔舐经年累月都无法愈合的伤口。
余影专注地镌刻着手上的墓碑,一刀一刀刻得尤为认真,他的眼神阴冷如跗骨蚀咀的毒蛇, 只有触及到那一座座孤坟时,眼里的光方才柔和一分,似有了活人的气息。而当他看到最左侧那座单独耸立的坟墓时,目光彻底褪去阴寒,似回忆起了什么,渐渐变得柔和,仿若情人凝视的深情眼眸。
也不知刻了多久,总算将手中墓碑完工,许是坐得太久,余影起身时差点摔倒,索性被旁边的灰衣老仆扶住。
老仆的年龄比余影大,身体佝偻,脸上沟壑丛生,从眉骨至下颚有一道深深的刀疤,掩在松弛的皮肉之下。
老仆躬身:“公子,交给老奴罢。”
公子?
那个意气风发的公子早就死在了二十多年前,世上再无霁月公子!
这个世上只有韩府的葛管家会一如既往地称他公子,固执得二十年如一日。
余影揉了揉剧痛无比的左眼,说:“葛叔,她是我的妻。”
说罢,捧着沉重的墓碑蹒跚着挪到最左侧的坟前,扬手佛去坟头的落叶,又用铲子掘土,折腾得满身是汗,方才将墓碑立好。
碑上落着四个字:霁之爱妻!
沧桑的手抚着墓碑,静默良久,久到眼角逐渐湿润,而后返回去篆刻其它碑石,这里的每一座孤坟都将有它的名字,或姓韩,或姓褚。
老仆看着余影手上的血迹,不忍地别开头:“公子,这么多人,你如何刻得完,不如交给……”
余影打断他:“日子还长,慢慢刻,总会署上名。”
这件事,他想亲手做,不愿假手于人。
他已经假借了太多人的手,唯独这事,需由他自己做。
就这么刻到日暮西下,周围的光线彻底黯淡下来,将马继坡映着越发诡静。
余影扔了篆刀,推开木屋,里面难闻作呕的气息让他皱了皱眉头,步伐却未停,径直走了进去。
被称为葛叔的老仆在余影进屋前,早已在各个角落点满了灯盏,将屋子照得亮如白昼。
但再亮的光线,也无法驱散屋里让人恐惧的一幕。
木屋中央放着一方大瓮,瓮里困着一个人,四肢被砍断,舌头被割掉,只能发出吱唔的声音,眼睛完好,耳朵亦未被受刑,勉强可算作人彘。
谁能想到已死的陈国先帝,却沦落为这副骇然可怖不人不鬼的模样?
傅世行白天昏睡,待到晚上才会恢复片刻意识,此时一看见余影,一双浑浊的老眼怒到凸起,几欲凸出眼眶,眸底猩红血色,对着余影一通怪叫,却无人能听懂他说得什么。
余影欣赏着傅世行的痛苦,而后坐在他面前,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连大仇得报的快意都无,他只是缓缓地开口:
“老东西,别来无恙!”
傅世行又是一通怪叫,舌头被割,喉咙被药毒了,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余影叹气:“你是不是觉得宁愿被阿曜杀死,也好过现在?可惜,阿曜故意刺偏了一分,他知道你在此,知道你现在受的每一分罪和屈辱。老东西,你不得不承认,你的儿子恨你,比世间任何一个人都恨你!”
当然,余影自然不可能说傅之曜发现傅世行尚有一口气时,是打算将他封死在皇陵,却被他偷梁换柱,浪费了不少稀世珍贵药材方让傅世行活了过来,而后被做成人彘。
傅世行被禁锢在瓮里,身体无法动弹,可脖子却能活动,他疯狂地摇头,似乎在说傅之曜不是他儿子,他没有这个孽障儿子。
余影看穿傅世行的想法,说道:“当年,你一直疑心阿曜是我的儿子,可他若真是我的儿子,我会让他在上京受尽折磨与屈辱,而无动于衷?他若是我和琳琅的孩子,我就是从地狱里也会爬出来,护他周全!不过你信也好,不信也罢,都不重要了。”
傅世行许是听到琳琅的名字,大为触动,眼眶里缓缓涌出血泪。
若是他没有发疯地爱上这个女人,一切会不会不同?
不,不会有任何改变。没有褚琳琅,当年的他也会对韩霁动手,韩霁太可怕了,谋略心思远非常人可比,他们自小相识,无论走到哪里,备受追捧与瞩目的永远都是韩霁。他只是寂寂无名不被重视的五皇子,而他是光风霁月素有才名的世家公子,就连琳琅的目光也只为韩霁停留,他只能躲在阴暗处默默地寻找着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