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权臣解青袍(53)
轮椅滑到台边堪堪停住。池青主俯身低头,凝视足下万丈深渊。
唐恬渐觉不祥,悄声上前。
轮椅一动,往前滑出——
唐恬魂飞魄散,提气疾奔,一把拽住轮椅,那轮子离崖边不足半寸,崖下便是余山万丈深渊——夜雾蒸腾,深不见底。
唐恬大怒,“你在做什么?”
池青主抬头,青白瘦削的一张脸,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夜色中如同无根焰火,烧得既是热烈,又是绝望。
唐恬将他连人带椅往后推了足有一丈远,“你刚才差点掉下去知道吗?”
池青主不语。
“掉下去会怎样你知道吗?”
池青主定定看她,“我知道。”
“那你还——”唐恬一窒,又觉无语。
“你既是看到了——”池青主道,“告诉我,好笑吗?”
唐恬疑惑,“什么?”
池青主默默无语,偏转脸,“你走吧。”
唐恬忽一时福至心灵——看到了?好笑?他说的难道是那条残腿?她不知该心疼还是该生气,叹气道,“没有。”
池青主皱眉。
“我什么也没看到。”唐恬有一种前功尽弃的溃败感,却并不算太糟糕,“大人不让,以后我不看就是。”
池青主坐着不动,却连嘴唇都抖了起来。
唐恬低垂的视线中滴落一颗诡异的水珠,嗒,一滴,嗒嗒,又一滴——
她心生疑惑,伸手摸一把,粘腻的,猩红的,是血。
唐恬一把扯开大氅,扯出一只苍白瘦削的手。唐恬用力扒开滚烫的手指,掌中一小块碎瓷片,应是方才用力过巨,才至划破掌心,滴下血来。
唐恬一把夺过,掷在地上,“你发什么疯?”
“无事。”池青主眼中的焰火像是被什么扑熄了,只一点余烬剥啄出零散的火星。他勉强扯出一个稀薄的笑,“来见殿下,握着这个,才能清醒些。”
唐恬怒道,“求你还是糊涂些吧。”抽出一条绢子包裹伤处。
“阿恬——”
唐恬一滞。
“你不要看。”
唐恬无语,“好,不看。”她裹好伤处,便见方才戾气十足的中台大人靠在轮椅中,黑发的头耷拉在椅背边上,大氅散开了些,露出一小段白皙的颈项。
唐恬伸手贴一下他的额,滚烫。当机立断,“大人不能再奔波了,在此留一夜。”刚一站起来,一只苍白瘦削的手挽住她衣襟——
“我要回家。”
“此地离中京还有十里,夜路难行——”
池青主固执道,“回家。”
“大人。”
“我要回家,”他的声音骤然拔高,“我便是死,也不要在这里!”
第25章 坠落既已拥有,纵粉骨碎身也绝计不能……
一行人下了余山, 萧令将中台大人抱上马车。萧冲拉一把萧令,“你同我驾车。”
唐恬大是窘迫。
池青主靠在车壁上,“阿恬。”
唐恬虽然听萧冲提起过, 却是第一回 听在耳中, 被他这般呼唤, 只觉一颗心浑如吸饱了水的草地,软得不可思议, 上车在他对面坐下。
“你过来。”
唐恬不动, “大人睡一会儿,入城还早。”
池青主仿佛失望, 闭上眼睛不言语。
马车一震,摇晃前行。
余山入京俱是山路,三步一弯, 十步一绕, 极其颠簸。池青主昏沉睡着,身体随车行之势左摇右晃。
唐恬一直盯着他,在他又一次要磕在车壁上时,忍不住膝行上前, 在他肩上扶了一把, 便觉颈畔一沉,滚烫的一张脸紧是依偎——
吐息既短且促,烫得灼人。
唐恬心惊, 挨他坐下, “大人, 你怎样?”
池青主略微一动,“无事。”
唐恬勃然大怒,推他起来。
池青主睁眼, 茫茫然。
“大人——”
“什么大人,”池青主蹙眉,“我的名字你不知道吗?”他眼皮发沉,“我名秀,叫我阿秀。”
唐恬见他瞬息便要睡去的模样,多少有些不忍心,强绷着道,“好,阿秀,咱们好生商量,你不该总是同我说假话。”
池青主费力地眨一眨眼。
“你究竟怎样?”唐恬固执道,“告诉我。”
池青主身体绵软,双目亦无法聚焦,被她逼问,只能勉力应对,“冷,很冷。”
唐恬一颗心剧烈一缩,此时方知,有时真话才是最扎心的那个。她把车内毯子都翻出来,一层一层尽数裹在他身上,把中台大人包得跟个粽子也似。
池青主在层层覆盖中仍在不自然发颤,“阿恬。”摸索着寻到她的手,寻一根手指紧紧攥在掌心,“阿恬。”
“嗯?”
“你也……不要骗我。”
唐恬以为他在说右腿的事,点头,“既应了你不看,必定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