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权臣解青袍(48)
裴简之果然上当,长出一口气,“中台无事便好,马车等在外面,先送中台回府,我——”
一语未毕,哗啦一片水响,池青主双膝一软,整个人跟抽了魂魄也似,扑面便往雨地里栽——
唐恬一直盯着他,连忙跨前一步,堪堪撑住,僵硬冰冷一片额角,硬生生砸在自己肩上。
池青主仍旧立身不稳,沉甸甸地直往下坠。
唐恬扔了纸伞,双手环住他腰背,感觉怀中躯体重若灌铅,忙使力抱住。
颈间微凉,有微弱而冰冷的鼻息瑟瑟拂过。
“还好阿田反应快。”裴简之擦一把汗,拉过中台大人一只手绕过颈项,将他背起来。
左右已经湿透,二人放弃打伞,疾步往外走。
池青主颠簸几下便睁开眼,皱眉观察一时,口齿不清地说了一句话——
我自己走,放我下来。
唐恬又是好气又是心疼——您连舌头都管不了了,还能管好半残的腿让它走路?
裴简之充耳不闻,装作没听见。
池青主又说了一遍,仍是无人理会。他自来说一不二,恼怒道,“我自己走!”
裴简之只得放下,甫一落地,裴简之便感觉手中一个躯体不由自主地住下坠,更不敢松手。
池青主已经有些糊涂,独留一分清明要自己走回去,浑不知多半个身体被裴简之牢牢抱着,看上去只有更加狼狈。
如此举步唯艰,半日挪出四五步。
雨势缠绵,浇得人心急如焚。
唐恬几度想出手把他打晕,都被裴简之眼神严厉制止。她想了想,“大人还好吗?”
池青主久久才道,“无事。”
唐恬气得发笑,就是这死硬脾气,只需半分意识尚存,与人言唯有无事二字。
“那我是谁?”
久久才道,“唐恬。”
“我是哪里人?”
这一回隔了更久,“湘中。”
“不是。”
池青主止步不动,“湘中。”
唐恬看他注意全被吸引,忙向裴简之使一个眼色。裴简之移到他身前,极轻地将他一个身体负在背上。
池青主只觉身子一轻,正待挣扎,耳边唐恬的声音忽远忽近,“不是,大人再仔细想。”他无力计较旁事,在记忆中苦苦寻找,迷茫茫道,“分明是湘中……我记错了吗?”
他意识昏乱,人倒安静下来。裴简之大喜过望,背着中台大人一路小跑,顶风冒雨出了内御城。
裴府马车等在御街口。马夫见自家大人湿淋淋地背了一个人出来,吓一跳,“这位是——”
“没你的事。”裴简智商回笼,如何能让旁人看见中台阁这般模样?“我来驾车,你去太医院,命院正速到中台府邸听命。”说着把中台大人移到车上,嘱咐唐恬,“照顾大人。”
唐恬爬上马车。池青主靠在车壁上,他整个人早已被雨水浸透,一停下,身下立时洇出一大滩水。
唐恬上前帮他除去湿衣。才碰到颈畔第一颗纽子,池青主睁开眼,“不行。”
“衣裳已经湿透,寒湿入体不是玩的。”唐恬说着话,指尖解开一颗。
池青主伸手去拦,却连挪动指尖的气力也无,一只手垂在身侧抖个不住,“不行。”
唐恬不管不顾,又解开一颗。池青主咬牙发狠,“我说不行——”
马车骤然一个急停。
池青主本是靠在车壁上,直被贯了出 去,姿势怪异地伏倒在地。他借势掩住散开的襟口,“唐恬。”
唐恬恼怒道,“怎么?”
“不行,”池青主仰面看她,“不行。”
“你——”
眼前一张脸尽是斑驳的水痕,眼睫湿得沉重,稍一眨动便有水珠滚落,分明不是眼泪,却扎得唐恬心口生疼。
池青主瞳孔渐渐散了,犹自艰难重复,“不行。”
唐恬一时心软,一时恼怒。见车内有毯子,随手掷在中台大人身上,冷冰冰道,“随你。”
裴简之在外道,“车上有参片,北禁卫舞刀弄棒的,备着救命的。”
唐恬往隔子里翻参片匣子。
池青主伏在地上,双目紧闭,淋淋漓漓地滴着水。
唐恬拈一片参噙在唇间,膝行上前,双手将他扶起来。
池青主被人一碰,便费力地撑开眼皮。唐恬取下参片,没好气道,“不碰你衣裳。”将参片抵在他冷冰冰的唇畔,“张口,含着。”
池青主极其迟钝地张口,参片衔在微冷的齿列之间,微苦的味道在口中蔓延。他只觉疲倦入骨,眼皮重若千钧,沉沉落下。
唐恬喂了参片,仍旧怒意不消,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也不去理他。
马车剧烈地颠簸起来。
唐恬捂着撞得生疼的脑门,“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