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权臣解青袍(110)
池青主同萧冲二人进来。
萧冲道,“中台拘着裴寂些,再这么喝下去,早晚把人喝废了。”
池青主沉默,闷头走路。
萧冲锲而不舍道,“廷狱好歹是个关人的地方,裴寂日日酒醉,叫监察院或御史台知道,中台又遭弹劾。”
池青主止步,四下里看一回,不见人影,低声道,“裴寂今日的话,不许同唐恬提起。”
萧冲愣住,“裴寂同大人的情分,他想见一见唐恬岂非人之常情,中台为何——”
“照办就是。”池青主说完,提步入内。忽一时内室脚步凌乱,不多时出来,语气平平,“萧冲,唐恬不在。”
萧冲瞳孔剧烈一缩,“我去找。”
池青主看他离开,冷静的面具上渐渐裂出一条缝,那缝一点一点蔓延,极度的恐惧和不安丝丝透出。他无所适从的原地里转一圈,往椅上坐下,刚一坐下又站起,稀里糊涂又转一圈,又提步往外走。还未挪出两步,“扑”地一声轻响,一物掷在他足前地上,激起一点微尘。
是只松果。
池青主茫然抬头,古柏上立着一个湖水色纱衫的姑娘,足尖踩着枝梢,右手扶着树干,要笑不笑地看着他。
“唐恬?”池青主立时活过来,向她伸出双手,“你怎么在那里?还不快下来!”
唐恬看他一眼,足尖一点,刻意绕开他,轻飘飘落地。
“唐恬!”池青主抢上前一步,他使力过巨,右足蓦地一沉。唐恬一探手托住,扶他往躺椅上坐下,便去卷裤管。
池青主拦住。
“大人好大能耐,穿着缚腿上了余山峰顶,想是今日突然重九,需得登高?”
池青主听她语意讥讽,抿一抿唇,松开手。
唐恬挽起裤管,一颗一颗松开缚腿机关,将他久被禁锢的右腿褪出来——果然大腿受力处磨损厉害,多处破皮,隐有血迹。
院中一点灯烛残光,光下一条右腿苍冷如纸。池青主伸手去遮她眼睛——虽是早已被她看过,但无论多少次,他都觉难堪。
唐恬扯开他的手,随手将缚腿“当啷”一声掷在一边,看着伤处问他,“疼吗?”
池青主摇头。
唐恬懒怠理他,自去内室将轮椅推出来。却见池青主两手撑着椅沿,仍在原地呆坐,目光久久凝在右足上。她着实见不得他这般模样,上前道,“以后大人出去,也要同我说一声。”
池青主抬头。
“我见不到大人,也是会害怕的。”
池青主一颗心剧烈一颤,立时便有充盈的感觉生出,四肢百骸都失了气力,叫他软作一池春水。全身上下只余了一个念头——投入这个怀抱里。
他这么想,便也这么做了。
唐恬本是蹲着,被他稀里糊涂一扑,摇晃一下才稳住,笑道,“大人是叫我再练练千斤坠吗?”
“唐恬。”池青主听若不闻,喃喃道,“唐恬。”
唐恬感觉有异,问他,“大人今日去廷狱,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扣在臂上的指尖掐得雪白,池青主混乱道,“今天去看了裴寂。我很好,就是庆幸,还有一点害怕。”
他虽说得断续,唐恬却听懂了,“大人为何不等我回来一同去?”
“我不想让你去廷狱那种地方。”池青主盯着她,一双眼睛在黑夜中亮晶晶的,“原以为去一时没什么要紧。总是我寻你,我以为你不会寻我。”
“大人。”
“是我错了。”池青主抢在头里道,“以后再不会了。”
唐恬低头,与他四目相对。未知是谁忍不住开了头,两人一起笑起来,笑声欢畅,尽是甜蜜。
唐恬扶着池青主坐上轮椅,推入内室。另取药匣子过来,往大腿磨损处上药。口中道,“不上朝时,不许再穿这鬼东西了。”
池青主忍着疼,颤声道,“好。”
两名侍人抬着一只注满热水的木桶进来,唐恬把杨标开的药包投进去,看着热水变作浑浊的药色,“杨院正说热热的烫一烫才好,大人试试。”
池青主点头,自己除去鞋袜,两腿自膝以下都浸入滚热的药水中。
唐恬挨着池青主坐下,默默看一时,“大人以后去廷狱,也带着我。”
池青主不吭声。
唐恬便知这是个回绝的意思,她也不甚着急,倾身伏在池青主膝上,叹气道,“我什么事大人都知道,大人的事我什么都不知,真是好不公平。”
池青主道,“我的事都……很无趣。”
“中台阁叱咤风云,大人都无趣,我岂非更无趣?”
池青主只道,“唐恬,水要冷了。”
唐恬虽知他这又是个回避的意思,却也无法,一路走到院外,唤侍人进来——池青主性格孤僻,内院不许侍人滞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