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医在三国+番外(222)
闻言,鲁夫人倒像听了个笑话似的,一双小刀似的眉扬起,冷哼一声:“怎么,只许他们上阵杀敌,不许我们奔走效力?再者,我夫君堂堂赞军校尉,享二千石奉,自当骁战以报万民,难道就因为一点家事要死要活?你也算入过军见过世面的人,竟也说出这种无知小儿之话!”
一席话令一贯善辩的李隐舟当场哑口无言。
被其劈头盖脸一顿痛斥,他大抵可以体会到被她“当堂痛斥”的汗颜,唯有无奈噤声,遥遥目送她的背影在江河中远去。
辞别鲁夫人,李隐舟同董中及两个疲惫不堪的学徒重新踏进县城里头。
自古以来筑城选址皆有讲究,一般的灾害不能撼动这所坚固的城池,李隐舟在吴郡长居数年,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风雨摧残、满城萧索的样子。
忙碌的士兵四处奔走。
活下来的人聚在地势偏高的南面,紧紧地瑟缩在街角,目光空泛地盯着自己在小城另一头的家。
人流最密匝的还是孙尚香的医馆,她原本为了僻静选了这无人问津的一隅,如今恰被朱治征来安顿流民。
夜暗沉沉地落下,本该一片灯火斑斓的小城一片寂黑,零星几点幽深的烛火烁动在寒风之中,透过纱一般的夜岚透出微弱的光,似随时欲扑灭一般。
董中道:“如今短水、粮,还有药,天天都有人饿死病死,朱太守已经下令开了官仓,可如今前线僵持不下,余粮实在不多了。”
几人的脚步踏进大门,拖出几道淡而长的剪影,李隐舟垂着眼睫打量四下瑟瑟发抖的流民,不禁皱眉:“那些豪族世家呢?他们再穷也不止给鲁夫人那些吧,如今正是休戚与共的时候,难不成他们还记着往年的仇?”
董中自是说不出个所以然。
偏偏主力军去了江陵前线,早先孙权又领兵往合肥策应,留守的朱治一人恐怕根本无力逼世家出手,更不敢在这个关头轻易挑事。
平乱终究留下了些刀口,即便今日愈合结痂,依然硌在大族的心头。
脚步越行越快,思绪也跟着快速转起来,李隐舟一面疾走,一面已定下主意,飞快吩咐道:“这些事宜主公一定已经听说了,四方的郡县也会想法通达,我们眼下要紧的是对付寒症,千万不能令其蔓延。有些药材虽然泡了水,再加些工艺也还能用,你们能让那些学徒回来帮忙么?”
董中撸起袖子便跑,遥遥地:“能!”
李隐舟点一点头,见两个跟去荒城的学徒面色疲惫,先令他们去歇息,抬手推开了门。
小学徒颇担忧:“先生腿受了大寒,也……”
“不碍事。”李隐舟径直掐断他的话头,转回目光不经意地扫进门内。
那搭在门上的手便顿了顿。
纤长的眼睫随风轻动,倒映在深邃的眼眸中,撩起细细涟漪。
昏暗的视线中映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似注意到他深切的眼神,门内的人亦转回目光。
哼笑一声。
“回来了?”
第104章
晚风撩着细雨, 额发轻微地拂动着。
暗野中的视线一分一分清晰起来,李隐舟垂下眼睫掩住眸中悸动,只轻轻喊了句——
“师傅。”
比之邺城大牢匆匆一见,张机明显清减了些, 两双眼窝凹了深许, 唯灰白眼睫下一对深黑的眼沉着数年风雨, 仍是岿然不动的镇静。
他两手搭在案上,仅用一双眼睨着自家徒弟, 掩映着些微暖融融的灯火,倒比在邺城大牢里看得清楚多了。
人长高了, 也显出修长的身段,气度是年轻姑娘都喜欢的清隽温雅,眉眼皆是工笔似的精致,挑不出一星半点的瑕疵。唯有两颊略凹出淡淡的影, 似玉上薄瑕, 不掩瑜光。
再好看的年轻人落在长辈眼里都是短了斤两的, 张机以前也爱嗤笑俗人多虑, 隔了十余年的阔落风雨打量眼前的小徒弟, 只觉得瘦得叫人心疼。
然而这会却没有唠叨的余地。
他眼光一扫,视线沉下, 扣着案上书卷道:“此书乃华佗所著,名《针灸经》。他生平唯独放不下著书, 特托我将之从邺城大牢带出。我匆忙阅过,此书不仅校订了《黄帝明堂经》里头的错处, 还添了麻沸法、疡医术,我看倒和你所求有相似的地方。”
竟然是传闻中失落于邺城大牢的《针灸经》!
李隐舟快步走上前去,目光隐然一震, 心头疑起:“司马懿答应过我救出师傅和华佗先生……”
为何华佗还要将平生绝书交付给张机?
张机拂袖,哂笑一声,不知是讥诮还是感叹:“那狱卒原也是这样交代我们的,但华佗老儿临刑前却怒骂曹氏无德,行刑官便改了刑法……只可惜了你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