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醉(140)
“一时半会儿倒是没有性命之忧,此前云大夫也说过他有一些保命的法门。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一次毒发之后,宋公子的身体恐怕会很快地衰弱下去,若是再不能解毒,只需再多发作两次,怕是便会留下病根,从此之后哪怕解了毒,也不可能再习武了。”
冯楚英听完这话,不知怎的,反倒冷静了下来。
她又拿帕子沾了烈酒,去擦拭宋凌的额头和手足掌心。
药师婆婆见她不说话,也不好多说,便出去熬药了。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冯豆豆藏在外面的屋檐下,防备着不让任何人闯进这间屋子。
冯楚英为宋凌擦完手足心,又去擦拭腋下和腿弯,药师婆婆说了,人身体这几个部位散热最快,如今宋凌体温居高难下,虽然是毒发的正常症状,但是倘若时间太久,人怕是会被烧出点问题来。
冯楚英白皙的手指肚被酒液泡出了褶子,腋下皮肤娇嫩,擦了两回便有些泛红,她想了想,又去换了块更加柔软的绒布来擦。
外头的床围子被拉得严严实实,小小的空间里全是烈酒的香味,冯楚英被酒香熏得恍惚,仿佛觉得时间在她的眼前停止了,在这方小小的世界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冯楚英笑了笑,低声道:“没事的,不能练武就不练了,以后我守着你,冯豆豆守着我,她保护我们两个就行。”
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不过你可千万别烧傻了,本来就够傻了,再傻,我就真的要嫌弃你了。再说你看我这轮椅还不一定得坐到什么时候,你这圣旨一来,我这小王爷的身份可比金子还真了,万一这辈子都得坐在轮椅上,咱俩一个残废一个傻子,日子可要怎么过。”
冯楚英情不自禁地伸手描摹宋凌的英挺的眉眼,又改口道:“不过傻了也是最好看的傻子。”
描摹片刻,她冷不丁地缩回手,咬了咬牙,还是没忍住,眼泪滚得毫无预兆。
她别过头去拧帕子,却听见身后有人低声道:“傻子……也得盖被子啊……”
冯楚英猝然回头,恰好对上宋凌羞窘不已的目光。
为了散热,宋凌这会儿全身上下只在重点部位围了条薄薄的棉纱,光溜溜的十分令人没有安全感。
尤其是在喜欢的人面前。
可是身上还被扎着针,刚刚醒来手脚半点力气都没有,宋凌尴尬得只能蜷蜷脚趾头。
可他一对上冯楚英的目光,看清她还没来得及擦掉的眼泪,心里又顿时酸软一片,也顾不上害臊了。
“别哭了,我这不是没事么,”他结结巴巴地安慰,想动又动不了,“真的,没烧傻,暂时也不会……那什么。”
他不敢在冯楚英面前提“死”字,说一回就要挨骂一回,虽然他本人不太忌讳,可是小王爷骂人属实是有些凶的。
“别担心,云无心肯定能找到解药,再说了,离三十岁还早呢。”
宋凌说着说着自己心里也难受起来,他以前从来没有怕过死字,从五岁懂事起,西京道的责任就担在了肩上,死在西京道被他视作自己这一生的宿命。
死有什么可怕的呢,他完成了父母和太姥爷的期望,实现了自己从小到大唯一的梦想,他死而无憾。
可是如今,看着冯楚英冷冰冰的一张脸,眼神几乎带着些恶狠狠的意思盯着他,他却突然舍不得死了。
小王爷还小呢,才十八岁,要是自己真的过两年就死了,往后那么多年,谁来保护她呢?
他好想、好想活下去,好想长长久久地陪着她,无论她是什么身份,小王爷也好,冯姑娘也罢。
陪她去京城,带她去西京道,男人嘛,在喜欢的人面前多少都有点孔雀开屏的心理,他想带她去看看自己打下来的疆场,带她去承平公主的墓前放上一把鲜花……
他攒了点力气,伸手指去够冯楚英的手指,快够到了又有些迟疑地停住。
冯楚英盯了他半晌,丢掉手中帕子,突然做了个跟她一贯的性格很不符合的动作。
她伸出小拇指,勾住了宋凌的小拇指,缓缓收紧。
“你答应我,不许死,咱们拉钩。”
宋凌也用力收紧了手指,缓缓绽开一个笑容:“嗯,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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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竹月从前不显山不露水的,衣着首饰都挺朴素,半点看不出豪富之家的气派,这回好不容易得了老太君的吩咐,一个人全权操办婚礼,这一套流程办下来,半个容城的人都震惊了,彻底明白了什么叫做财大气粗。
从靖海王府正门出去,半条街都被肃清了,两侧的摊贩得了大笔的补偿款,约定好婚礼前后三天都不出摊,把地方空出来让给冯家用来招待观礼的百姓,街两侧原本种植的是柳树,尹竹月觉得不够喜庆,三天之内被移植上了满树红花的木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