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世报(64)
这位李诏的姨母,是她最亲近之人之一,于他来说却亦是最遥远的高位者,更可能是杀死他母亲的罪魁祸首。该如何以正常情绪面人,元望琛亦在克制。
冷不防地,被问到近日来与他重新走近了的李诏,好似无意,却别有深意,元望琛忽然觉得这个深宫女人是不是能洞悉一切。
“昭阳君为我同窗,善学好问,且待人以热忱。”元望琛挤出了这么一句冠冕堂皇的说辞来。
得到了杨熙玉一句:“哦?”
拿捏不准皇后态度的少年,心中窘迫无措,而听她继续道:“依本宫看不尽然,你还需分清楚何为热忱,何为冷漠。”
以及她待何人热忱,待何人冷漠。
话中意思不过是叫他摆准自己的位置。
“是。”元望琛颔首。
杨熙玉扔掉了手中的鸭绒,即刻被大风吹旋不见。她端详着少年隽秀的脸颊,又像是在通过他看着谁一般,道:“今后常于宫中行事,赵玠不懂,你便要多学着些。”
待皇后离开,元望琛走下台阶,嗅了嗅自己衣袖上的味道,确认并无鸭臭,鞋底亦无湿土。尔后只见远远有一位靛色深衣的太医与杨熙玉说了几句什么,令她向来瞧不出什么波动的面色忽地如蒙尘了一般沉了下来,少年不懂人情世故,也不会辨识人脸色,说不出那是不是一种抑制悲切的方式。
而在他看来,那才是更为悲切。
第二十九章 火/药???“他是储君,你是……
身居凤位,便要有睥睨一切的姿态。
不能让他人觉察出你感情的喜忧,以此而攻讦,成为了自己的弱点。
简言之,是要人无情。
可杨熙玉并非心绪淡漠之人,长久的压抑是一种更狂躁的束缚,她想要怒吼,想要长啸,却无法失控,无法疯癫。谁不想挣脱出来呢?她觉得累了。
凤印虽轻,然自尊极高的她亦不甘落入他人手中。
因而无论从哪一面来看,李诏于杨熙玉来说,无异于是最适合的人选了。
少年并没能体会出皇后心中所想,却误打误撞地于后一日李诏入宫向杨熙玉讨欢喜赔不是的时候,遇到了她,与之提起了昨日短暂照面后的后怕。
“我何尝不是紧张,怕顾此失彼。在那个情况下,姑母与姨母,非要二择一,我选不出来。但若拿姑父与姨父相比,因听我姑母天天夸姑父,从相貌到脾气再到治兵,好似无一不精的,而姨母从不说官家一句好。”李诏看了看四周,悄声说,“光看年纪与品貌,从她二人择婿上来看,我以为还是姑父略胜一筹。”
元望琛愣了一愣,不明白她闲话怎么说到这个份上,开始捉摸是不是所有贵女都爱给男子排序:“或许是皇后娘娘不夸人,我没见过平南王,做不出比较。”
“有理。”李诏点头,顺理成章地铺垫至此,“那么你是怎么说我的?”
元望琛眼睛看向别处,揶揄道:“你是想要我当面夸人么?” 他向来都是坦荡自在的,不想让人瞧出分毫的局促赧然。
“哦不过就是打太极夸我罢了,这么几句话我都能猜到了,”李诏哼了一声,“那她说我什么了?”
元望琛瞥了一眼李诏,言语之间却极为平淡:“她说我该多向你学着些虚与委蛇、无情无义的本事。”
“别胡说了。”李诏当他说笑,也根本没在意一句,从兜里拿出了一点吃食,喂给肥囡,“我若无情无义,也犯不着来寻你玩。”
“怎么是寻我呢?”元望琛觉得好笑,皱了皱眉头,“不是为了觐见皇后么?”
像被看穿心思一般,李诏笑了笑,顿觉拘谨,又不作响了。
“你的鸭蛋还好着么?”元望琛问了句,“这几天又积了一些。”他拿树枝撩开灌木。
“自然好着呢,”李诏抽开绳子,给少年瞧了一眼缩在棉花里的青白鸭蛋,抽紧后拴在腰封上,又看见灌木之中有一个简易搭着的窝,用短木棍和落竹叶堆的小巢里头还有几个白乎乎的蛋,有些讶异,“你筑的窝?”
元望琛摇头。
“你告诉谁了?养鸭子是我二人的事情,不足与外人道啊,你干嘛说出去?”李诏面露不解,无法接受他这派作为,因而话语投足之间染了一丝愠怒,然看着少年那被绑着的胳膊,确实也无法做这事儿,更何谈照料一只鸭子筑窝,恍然问道,“我的天,还能是赵玠么?”
元望琛终于等到少女解开这谜题,点了点头:“自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