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世报(224)
她双手合十:“菩萨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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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一夜未睡,天未亮时便上了灵隐。怀着一颗纯粹却不赤忱的心,将自己无能为力之事寄托于未知的神佛,祈求一个善终。似是在说:“我做不到了,求佛祖帮帮我。”元望琛自己亦觉自个可笑。
下山回到医馆时,却听闻李诏醒过来的好消息。
元望琛不禁动摇与怀疑自己一直以来的笃信,究竟是对是错。然看到满头上顶着银针的李诏终于睁开了眼睛,便在一瞬将是非对错抛之脑后。
李诏口中含了一勺灵芝孢子粉,唇瓣极为干燥,虽再度以湿帕擦拭,仍然发白。她见元望琛手中拿着一个求来的平安符,怔了片刻,眼角忍不住滚落下一点温热的泪,浸入发丝,悄无声息地隐藏起脆弱来。
似厌恶自己,厌恶疾病带来的不堪一击。
李诏并不言其他,待咽下药粉后,打着精神与俯着身子看向她的元望琛,试图说笑:“你要晚来一些,我应已经回府了。”
元望琛惊讶于李诏口中表露出的轻松,看了一眼管中弦与章旋月,见他们各自摇头,他轻轻蹙眉道:“你是胡来。”
“我醒过来,总是好事。”李诏哑着嗓子道,“想回府上,这里的床太硬了。”
大抵是李罄文不在,谁也拗不过李诏,日中后,便驱车送了她回右丞府。
显然是无力行走,几乎撑坐不起,李诏倒却借此机会点了名儿令元望琛做一回苦力:“你送我。”
少年无奈笑道:“我送你。”
一路少年似是有话要说,见她闭目养神,然始终找不得机会开口,便也只是将求来的平安符挂在了她脖子上。
似乎是惊扰了休息的李诏,她摸着胸前的符,笑着嗔怪:“我又不是小孩子。”
翌日,元望琛考虑再删,便携着自己的庚帖来到了右丞府。
章旋月收下后,悄悄去问李诏意思,她未再做推脱,亦没有一口答应。分明面色青白,嘴角却一直挂着笑意。章旋月看不明白,她是否真心欢喜,还是强颜欢笑。
只好绕过这一茬,再与她讲:“阿棉昨日便想来看你,你姑母是觉打扰你休息,便叫她缓几日再来。皇后与庆华帝姬亦差人来问候。询儿和谢儿知晓你的病后,想回临安,我思忖,你父亲的案子假以时日能云开月明,只要除去谋逆之名,便无性命之忧,此时叫他们回来,或也无妨。还有,今日我在府门外遇见了沈家三娘子,如今是顾家长媳了。见她踟蹰不进来,我问她有何事,她也只问了一句你好不好。”
“我挺好的。”李诏笑了笑,“他们若要来,便让他们来吧,我没事。母亲皱着眉头作什么。”
章旋月一时语塞,可她亦装不出欢愉来。
正好翠羽端来一碗汤药,章旋月嘱咐她要趁热喝,李诏却令之放在一边,又问道:“元望琛送了帖子,却不来见我么?”
章旋月摇头笑:“他在外面候着呢。我眼下还有其他事,让他进来陪你罢。”
少年跨入门槛后,见李诏靠在软枕上,看着他,并没有坐起来。
“今日好些了么?”
未听到他想听的回答,又见少女亦不言庚帖一事,而是顺理成章地使唤:“睡得久了,手有些麻。你扶我起来一些,桌上有熬好的汤药,”她看向元望琛,“喂我。”
少年坐到床沿,眉头却是紧锁,他的目光落到李诏的指尖,又心忧瞧向她的脸庞:“你要是累,便少说些话,虚张声势。”
李诏脸上的笑意僵在一边,她似被人识破一般,悻悻地道:“我的确是累,却也想见你。”
元望琛将李诏整个人扶起后,往她身后塞了不少枕头,又掖了她的被角,端着药碗,拿起汤勺,送到她嘴边。
李诏心满意足地地看着他,嘴中却道:“你不吹一吹,要是烫了呢。”
少年吹了吹调羹:“快喝吧。”见李诏小口饮入,直到药碗见底,也并未说一句苦。
“你是如何想的?”元望琛细细端详李诏面部细微的变化,替她擦了嘴角后,冷不防地问道。
李诏弯了弯眼睛:“我的病总会康复,爹爹亦能被放出来,会好起来的。”
少年颇觉有些自说自话,李诏显而易见地知道他在想他二人的事,却不正面回答,躲藏起来。
沉默片刻,元望琛将碗勺放在桌边,往床沿更里处坐了坐。
却闻李诏忽然言:“我向来说话算话,应过你的事情,不会再推脱。然眼下的我,不知足,自私极了。永以为好,好似话说得太满了,什么是‘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