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世报(169)
“哦,我当你如今变了一个人,只不过是在人前假正经,”李诏将手上的糖糕分给他二人,“如今现原形了。”
李询啃得满嘴是油,笑嘻嘻地看向李诏:“你怎么不吃?”
“是买来给你尝的。”李诏掏出帕子给李询擦嘴。
“那元哥哥怎么也有?”李询又咬了一口,边动着嘴巴边抬眼看向身侧的拿着甜食的元望琛,收回目光对李诏说,“是买来给我俩尝的。”
或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诏不好意思去瞧元望琛是什么表情,只听见摊主见缝插针地糊弄着一大一小两位男儿郎。
摆明了要让元望琛掏出铜钱来讨别人家的弟弟欢心。
“他也就是一时兴起,今日买了乐一阵子,明天就丢到一边了。”李诏拆台,不想让人破费。
“不过几个铜板,让他开心下又有何不可?”元望琛没有弟弟,好似执意要做一回合格的兄长。
“李询要被你们这些人宠坏的。”李诏无奈叹气道。
实则夜里的风比之白日更甚,只是在人来人往的闹市街上,三个人挨在一块,显得冬夜不那么冷冽。元望琛见李诏缩了缩脑袋躲进大氅里,他付了钱把兵器小模型递给李询,摸了摸他的头却是与李诏道:“汤婆子带了么?”
李诏这才想起昨日他塞了一个黄铜的汤婆子给她,方才还用过,还没还呢。
“那东西随身带着也不方便,过一会也放冷了。平日在马车上我都备着的,你那个等会回去还你,”李诏攥住李询的手,“反正小孩子手热哈哈的,我也不冷。”
而却被自家弟弟挣脱开,显然他的双手宁愿摸着冷兵器也不愿给李诏取暖。偏偏此刻他好似理直气壮地道:“好哇,阿姊把我当汤婆子使呐!”李询气鼓鼓地翘着嘴巴,“元哥哥的手比我热,你用他去!”把元望琛的手扯了过来,又躲到了他的后面。
两只手被不由分说地撞在了一起,李诏只觉得冻僵的手被撞得关节生疼,还没来得急逃开,就被人一下子牵住。
那是与柔软的孩童的小手全然不同的触觉。
心口似是触电一般,李诏半只手臂霎时酥麻,她怕人觉察出异样,想挣脱却被牢牢牵住。
知自己没这个力气,索性也就由着自己性子来了,拉手就拉手吧。
当下,每走一步,李诏都觉得有点轻飘飘的,似踩在云雾上。
两手交握,藏在冬日宽大的袖袍里。
李询说的没错,某人的手确实比他要暖和多了。
别过脸的少年眼底深晕渐浓,光看侧脸寡淡疏离好似与平日无异,然稍稍上翘了一分的嘴角还是叫人找出了纰漏,竟然让人有一瞬间的错觉,以为他是个温柔达理好相与的公子。
吴山街市上的灯光明明暗暗,缓缓将夜色交融。
与鸣锣打鼓吹唢呐的喧闹庙会大相径庭的是,即便在如此闹腾的周遭,心跳声还是能从指尖传递,彻底地出卖了少年,扯去他的从容面具,露出了他的不安局促。
李诏烫红的脸被风吹冷静,忽然间有一种自己似是占了上风的感觉,而又怕这一切是自个想太多。
她不是喜欢依据签文来评定自己当下的处境,可是一想到下午元望琛手中那张和她一样的下下签,就更是不甘心。更何况元望琛最近行为举止古怪,少年心思究竟如何猜,近日来这件事霸占了自己的脑子,让李诏分身乏术。
李诏被人拒绝过一次,她知道此刻握住她的手的少年的果敢理智,还怕自己被人利用这一点,怕被这个人诓骗。
正当心中踌躇不知说些什么好之时,不安分的李询恰在另一个糖人摊前遇到了学堂里的玩伴。
“这是我阿姊,这是元哥哥。”李询嘚瑟地介绍,似乎他是那个有大人撑腰的,气势便足了些。三五小儿你一言我一语,聒噪地围在摊前,看师傅捏吹糖人。
元望琛与李诏原本立在他们身后,怕挡着人去路又被挤到,便找了个摊位之间的空地看着那些男孩儿,闲聊打发时间。
“你今晚是来见我的?”少年缓缓地眨了一眨眼睛,眉宇之间紧绷,叫人听不出语气是否肯定。
此时李诏的手心微微渗汗,已经全然不觉得冷了。她才忽然想起今日在宫里少年似乎是有话对她要说,而她却逃走了。
她的心情反复,亦令自己厌恶。
于是李诏想着倘若能敞开心扉,眼下趁此机会说清,或也是一件好事,可开口却道:“你以为呢?”
她何其在乎颜面,不想再在少年面前失态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