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70)
“怎么了?”云瑾望向门外,却见到有人就站在门外,侧身负手,垂着头,也不晓得他在外面站了多久,听到了多少。
四下早已变得鸦雀无声,院子里的冷风吹着枯叶,吹拂着他的衣袂。
衡俨终于缓缓抬起头来,淡淡地扫了凝香一眼,凝香急忙背过了身。他的目光对上云瑾的,面上更是似笑非笑。云瑾脸涨得通红,低声唤他:“三哥。”
他“嗯”了一声,迈步进屋,目光在屋内环视一圈,便径自坐到了椅子上。而凝霜和凝香,就一言不发,连看云瑾一眼都不敢,老老实实地退出了屋去。
真不知道是怎么了,每每他到这屋里来,便反客为主,好似是他住在这里久了,他才是这屋子真正的主人。
也不晓得他在旁人那里,在肃王妃面前,究竟是什么样子?
云瑾微微抬眼,用余光瞄他。
他坐在那里,清俊沉静依旧。只是脸上有了青青的胡茬,双眼红肿,两颊甚是消瘦。云瑾不禁有些吃惊,微一思索,出门端了一盆热水,放在凳子上,又从桌子左边的柜子里,拿出那条月白色的帕子放在一旁。
衡俨用帕子抹了把脸,又闭目养神片刻,才道:“方才匆匆地来,还未吃过饭。”
“这个时候……”云瑾低声道,“只有些剩饭剩菜,你不如……”
“不妨事,吃两口,垫垫肚子。”
云瑾咬了咬唇,拿了水盆出去。过得片刻,又端了一个盘子进来,上面放了一碗热乎乎的米饭和一碗菜。
鸡蛋煎得金黄,样子圆圆的,有汤,上面还有几粒葱花。
配上米饭的热气,闻起来很香。
衡俨拿了筷子,匆匆扒拉了两口,忽然问道:“谁做的?”
“我。”
“你?”衡俨楞了一下,“是你们缙南的做法么?我从未试过。”
“是我娘教我的,”云瑾微笑道,“从前爹爹回家晚了来不及做饭,我们热了饭,再给他煎一个蛋。爹爹爱喝汤,娘用酱油和料酒加水放到煎蛋里一煮,便有汤了。”
衡俨这才瞧见盘子上另放了一个调羹。他勺了汤,浇到饭上,搅了搅放到嘴里,慢慢咀嚼,好似在细细品尝。
云瑾敲了敲桌子,笑嗔道:“怎的光喝汤?”
她的声音很轻软,叫衡俨的心里突然砰砰地跳。
是不是这便叫做温柔乡?
放下外面的尔虞我诈、风尘奔波,回到家中,仍有一盏孤灯守候,仍有人会亲自下厨,做得一碗热汤相待。对他而言,是一种多大的诱惑,多大的安慰?
叫人忘却所谓的光明前程,消磨自幼被教诲的志向雄心。
他不曾尝过,又渴望,更晓得她一定能给他的温柔滋味。
他凝注着面前的云瑾,心里忽然泛起了一阵从来未有的温馨。可他面不改色,只是淡淡道:“不恼我了?”
“那两日……是我鲁莽了。”云瑾摇头,语声之中,充满后悔感叹之意。她停了一停,似乎在想着自己该如何说话才能妥当,终于又微笑了一下:“三哥,你是怕我孤身回缙南,有人便会乘机杀我。又怕我那时因为五哥的事,不肯听你的劝,才这样逼我留在肃王府里,是不是?”
衡俨未置可否,只是垂下眼,一口口慢慢地吃完了盘中的饭菜。
云瑾收拾了碗筷,端出门去。
衡俨望着她的身影,面上方才露出一丝温柔的笑容,像是春风,吹融了冻河。
她一直是个很聪慧的姑娘。他什么都不曾说过,她已将前因后果想明白七八分,假以时日,她必定会猜出全部的事情真相。
到了那时,他又该如何面对她?
不远处,她正快步回屋。在这凄冷的寒夜里,她纤弱的身材,看起来颇有几分孤苦伶仃。
衡俨不由得又轻轻叹气,他用手指按在眼上,轻揉着眼皮,半晌才道:“这几日有些累。”
云瑾柔声道:“是因为利州的事情么?”
衡俨沉默了许久,站起来望着窗外,缓缓道:“利州守将马时造,昔日是在楚王麾下。后来父皇登基,他审时度势,也疏远了楚王。父皇本想过些时日换了马时造,再派个心腹之人。只因朝中局势未定,迟迟未曾动手。没成想他倒打起了为楚王平凡的旗号反了。利州兵马,加上楚王散在四地的旧部,竟还有七八万人马,南北夹击,安靖已是腹背受敌……”
他回过身,缓缓踱着步,一边沉思一边道:“全国州县的兵马统共也不过二十余万,一半观望,一半被马时造人马牵制。如今只靠着安靖城里的五万人马,勉力支撑。稍一疏忽,马时造率众攻入安靖,便真是回天乏力了。
云瑾这几月闷在御六阁里,全然不知外面局势严峻至此,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接话。衡俨坐到软榻上,突然问她:“你可晓得墨剑门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