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49)
诩俨靠近了她,极温柔地道:“我想你给我缝衣裳。”
“难道你就没见过人缝补衣衫?兰贵妃……”云瑾想了想,将未说出的话收住了口。可诩俨已经晓得她的言下之意:“她平日见我们,总是勉励我们用心读书、用功习武,将来便能如何如何……”他轻哼了一声:“我都听厌了……”
云瑾没说话,只是拉着他坐在软榻上。
她靠着他的肩,眼帘半闭,长长的睫毛,轻轻地覆了下来,全心全意地留心听着他说话。
“三哥也一样,”诩俨揽住她的腰,笑道,“你瞧那个肃王妃,同皇后真是……比三哥还像亲母子。你见了她这样,就能晓得皇后平日里是什么样子……”他语声微顿,目光之中,露出轻蔑不屑之色:“这样的脾性,怎能叫人喜爱得起来?难怪父皇不爱搭理皇后,三哥虽然娶了她,对她也是若即若离的……”
云瑾微微睁开眼,目光从窗子中望出去,看着天上的星星。
满天星斗中,远处一颗星格外明亮,不时发出微红的光芒。
她已经很明白他的意思了。
不是他非要瞧她缝一件衣裳不可。只不过,这样灯前月下、家人相互呵护的寻常日子,云瑾曾经过惯的,他们却没有。
要做人上人,有了得,必会有失。能于纷纷扰扰中觅得一寸清静地,实在是太过难得了。
所以他们都爱来这院子,爱这里不带半分功利,还有人全心全意的关切。
她笑了笑,将身子依偎在他的怀里。
而他,也不再说话了。
繁星满天,没有旁人,已是一天中最平静恬宁的时候,他们本就该互相依偎着,听彼此的呼吸、彼此的心跳,看星升月落。
何况今夜是七夕。
“五哥,牛郎织女真的会在今日相会么?”
“嗯。”
“他们真的一年只能相会一次么?”
“是啊,”诩俨笑道,“你说他们过得多苦?”
云瑾默默听着,没有说话。过了片晌,黯声道:“可我听说,还有两颗星……”她静静地望着那颗微红的星星:“那颗星有些赤色,五哥,那莫非就是心宿?”
诩俨抬起头,观看了好一会,说:“是商星。”他笑道:“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参商两星永世不得相见,可比牛郎织女凄苦多了。”
“人生不相见……”云瑾望着商星,嘴里喃喃念着,语声渐低渐沉,面上神色,亦自渐渐落寞。诩俨微笑道:“相见争如不见。这世上,多的是这样的事。”
“相见争如不见?”云瑾楞了一下,转过头来望着他。诩俨轻轻抚着她的脸,笑道:“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云瑾侧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但终有一丝微笑掩住了她神色间的黯然。她将他的手贴在自己温暖的脸上,柔声道:“好在你能日日来见我……”
无情至于不见,多情方以相见。
云瑾偎在他的怀里,微微笑了。
终归还是能相见、能相守最好。
他们这么默默地依偎了许久许久,诩俨叹气道:“可我还是得走了……”
这些日子来,他已经在她这里呆的越来越晚。可无论多晚,他总得要走。一个大男人在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闺房里过夜,是要落人话柄的。
云瑾起身送他,都到了院门口了,诩俨若无其事地道:“今日发生的事,你还一句都未曾问过我?”
云瑾长长一喟:“我只晓得,有时候喊得响的人,未必就是最凶的。”
诩俨的眼睛倏地亮了,他望着云瑾,又开始发怔。
云瑾笑着敲敲他的额头,他回过神来,拉下她的手,轻声道:“父皇的身子一向不好。去年接你回府之后,他就病了一阵。后来先皇去世、楚王造逆,他的身子便每况愈下。虽然有关夫子为他精心疗治,可……”
他没再说了,只是轻哼了一声:“储君未立,皇后是急了……今日肃王妃之举,并非只是想借璋俨折辱母妃,如今但凡他们找到个由头,便能联合朝臣参我们一把,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
云瑾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很多事情,她并不太懂。但,见微可知著,闻弦歌也能知雅意。
王孙贵胄,日子艰难更甚江湖上刀头舔血。
也不知为何,他们人人还是抢着要做。
“怕了么?”诩俨见她脸色黯沉,轻声问道。云瑾靠在诩俨的胸口,缓缓道:“我虽然不爱你做这些事情,可我也晓得拦不住你。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
“安危”两个字一出口,突然间没来由的,她只觉得心“砰砰”地跳得厉害,怎么都平息不下来。她慌张起来,直起了身子,凝望住了诩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