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290)
他见云瑾孱弱的身躯,随着哭声一直颤抖着,心中满是不忍,轻声道:“夫人……咱们回宫去吧……”
云瑾摇头,哭泣着道:“我要见五哥……”
他听得一愣,只怕云瑾又要跳入江中,急忙抓紧了云瑾的胳膊,大声道:“都已经船毁人亡,你还怎么见?”
云瑾听到“船毁人亡”这四个字,突地止住了哭声,她慢慢地抬起头来,又是怔怔地看着江面,茫然不知所措。
天微亮,风渐息,江涛仍是一声声。
云瑾双目圆睁,听着涛水打在江岸的声音,心中仿佛空空如也。
蒙面人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大大地叹息了一声,一回头瞧见云瑾满头的长发,竟然有些结了冰,这才想到她落过水,身上只裹了条草席,根本未曾拭干过,她又不会功夫,不懂运功驱寒,这一夜下来,只怕不冻个半死都够呛。
他想了想,跑到岸上。这里离着安靖南郊码头尚有些远,人眼罕至,皆是荒林。他捡雪少的地方,寻了干枝条,用火折燃起了火。
云瑾跟着他,茫茫然地走着,突然见到眼前光火耀动,不自觉退后了两步。
蒙面人忙道:“夫人冻了整整一夜,总要烤烤火,不然这小命便没了……”说着,硬是按着云瑾坐了下来。
他转了两个圈,又低下身子,小声说:“那天白虎营的那个吴正辅说你坐的官船被江上的劫匪烧了,我正好在乾极殿里,亲眼见到皇上手上的笔,就那么……啪嗒掉到了地上,然后抽了剑便指着吴正辅。我自跟随皇上以来,第一次见到皇上是这个样子,夫人……”
“掉了笔?”云瑾冷笑地抬起头来,“你是说五哥的性命,便连他手中的一支笔都不如么?”
蒙面人愕然,顿足道:“夫人说哪里话?我是说皇上不知多担心夫人,若知道你尚在人世,定然欢喜得不得了。”
云瑾怔愣了许久,缓缓低下头来,轻声说:“对不住,你们奉命行事,我不该对你发火。”
“不、不,”蒙面人连连摆手,“咱们弟兄,行走江湖靠的就是义气两字。夫人对皇上、对睿王,我们没有半句话可说,就只有佩服两个字。”
云瑾默然半晌,才幽幽地道:“你将我留在这里,自己先回宫去吧。”
蒙面人摇头:“我怎能扔下夫人走了?”
“你将我留在这里,去告诉白虎营在这里见过我的身影,他们自然会来寻我,”云瑾幽幽叹气,缓缓道,“只有这样,才能叫皇上相信我是为江匪所劫,你们的事情我是从头到尾也不晓得,将来也不会连累到你们身上。”
蒙面人一愣,踌躇了片刻,抱拳道:“那就多谢夫人了!”他再不多言,只捡来木枝,把火烧得极旺,才独自向北而去。
不过半个时辰,果然有人自称吴正辅,带着白虎营的御林军赶来,简单问了云瑾始末,便请云瑾上了马车。
马车上已经备好了暖炉厚氅,可云瑾一样也没用,只是抱着双膝,木木地坐着。恍惚间掀开车帘,见到马车正驰进皇宫。
而眼前宫门上,正刻着“定鼎门”三个字。
她垂下了眼,靠在了车壁上,直到马车停下,吴正辅来请她的声音响起,方才如梦初醒。
下了车,眼前便是乾极殿。
晨光下的乾极殿庄严肃穆,宛若什么人的目光逼人,云瑾竟不敢仰望。垂下头,走一步停两步,这里离乾极殿的台阶不过十几步,她走了许久,却仍是离着台阶极远。吴正辅在她身边,催也不是,劝也不是,只好也慢慢地跟着。
忽然听到上面有人又急又慌地叫她:“青鸟!青鸟!”
云瑾抬起头。
一个人正从乾极殿里奔出。他穿着薄薄的单衣,从台阶上快步下来,走得急了踩错了一脚,竟然趔趄了一下,从台阶上跌了下来。他很快便直起身,又朝云瑾而来。
他们都是自幼习武的底子,若不是太急切、太紧张,怎会一步便叫人失足?
云瑾默默地凝望着他,终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级级踩着台阶,迎他而上。
他伸着的手,碰到了云瑾的,一刻指尖相触,云瑾竟觉得心痛得难以呼吸。
她全然失去了力气,身子软软地,扑到了他的怀里,埋着头,不敢看不敢问不能哭不能叫,只是不住地摇头。他紧紧地抱着云瑾,惶声喃喃:“对不住,对不住,我不该急着回来,不该丢下你……”
他摸着云瑾的手,冷若寒冰;再看云瑾的脸色,苍白如雪。他心疼地蹙起眉:“怎么冻成这样。”俯身抱起云瑾,匆匆赶回乾极殿里。
他还未说什么,丁有善先吩咐宫女:“快添炭,将铜炉烧得再旺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