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162)
“没出几日,楚王的那个旧谋士安计略又失了踪……”
“安计略?他不是投靠了……五哥么?”
“这事你我心知肚明。可在父皇那里,他只是楚王的旧部。朝中传言是三弟派人将他灭口,父皇于是疑心又盛,”明南哂笑,“你们来我府中那夜,看守石碑的人说,夜里检查证物,不小心将石碑推倒了,摔破了一个角,发现里面有些古怪……”
他慢慢地说,云瑾也耐心地听着。
“父皇立即叫人仔细查看石碑。他们切开石碑,才发现里面是一个旧碑,外面却新涂了一层泥掩人耳目。那块旧碑上面写着十一个字:剑北指,河山倒,相拜当问鼎。”
“这话是什么意思?”云瑾并不太懂。
“当时父皇只当意指楚王挥军北上,颠覆河山……”明南叹气道,“三弟心中却已经明白,他已是危在旦夕……”
说到这里,明南默默望向云瑾。两人目光一交,云瑾垂下头沉默着。
明南没有多说什么,因为就那么一瞥间,他已瞧见云瑾的眼眸里,那种复杂的意味。似乎是痛苦,也似乎是悲伤……
他和声道:“三弟那样做,实在是一番苦心,是为你好……你是肃王夫人,被逐出了肃王府,与肃王再无瓜葛,再有五弟维护,怎么都不至于受牵连……当夜五弟一带走你,三弟便来我府里见我,说你有仇家暗中窥探,叫我务必多看你一眼……”
云瑾沉默着不语,忽然间淡淡笑道:“二哥,真是难为你了。”
明南没想到她这样说,一愣之余,顾左右而言它:“河山倒,剑北指,人相拜,你将山字倒过来,加上一横一竖,两边像不像两个人遥遥相拜?这凑起来不就是个肅字?若只是衡俨自己要谋反,盔甲里藏了一枚当年新筑的铜钱反倒是对了。父皇于是全然都信了。”
皇帝一向疼爱子女,尤其这四个儿子,他甚少苛责。便是诩俨那样无法无天的做派,他都由着他去。若是衡俨做了其他的错事,便还有回圜的余地。
可皇帝自己一生都在为了一个皇位煎熬,同楚王明争暗斗,被撤了太子之位,最后倒是出乎众人所料得了皇位。父子兄弟争位的事情,正好犯在他心头大忌上。再加上证据确凿,桩桩件件都指向衡俨,皇帝又岂能不震怒?
“这是哪一日的事情?”
“你离开肃王府第二日……”
第二日,她方到了睿王府,他……便如此迫不及待地要着手对付衡俨了么?
而当夜,她一离开睿王府,便有人来杀她,是有人也一样迫不及待地要来对付她。
云瑾不禁冷笑了一声。
“父皇爱之深、责之切,连夜便绑了三弟送到这里囚禁,更不许吐露他的身份,好叫他晓得,他若不是皇帝之子,便是状若蝼蚁、一无是处……”
“那肃王府呢?”
那个叫做御六阁的院子,那院子里美丽的月夜呢?
凄美月色下的葡萄架下里,有着云瑾许多美丽回忆。
“肃王府被抄,府中男女老幼,一概拘禁。”
云瑾眼睛里掠过一丝悲伤之色。
她的心里忽然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也不知为了什么,这种感觉竟令她觉得自己很愧疚,愧对肃王府中的上下,甚至于肃王妃、紫鸢。
她只好说些别的:“那个安计略,可寻到了么?”
明南苦笑摇头:“狡兔死走狗烹,他们用他布完了局,已是物尽其用。若留一个楚王的人在身旁,岂不是给自己留下祸根……”
“青鸟,”明南有些愁苦地看着云瑾,目光中满是希冀,“他们的事情,你不需理会。你如今只要晓得,三弟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紫鸢不过是皇后身边一个曾经得宠的宫女,他若要纳妾早就纳了。还有,他是从来都不信神灵的,可……”
他收住了口,略有些惊奇地望着她。
眼前云瑾的表情,似乎没有任何反应。
似乎她完全都没明白他方才说的一切。无论是他说出口的未说出口的,她什么都听不懂。
他晓得这世上笨人很多,不知道感激的人也很多。
但云瑾绝对不是,她是一个极重情义的姑娘,不然她不会为了衡俨而受了这么重的伤。
但为何她的脸上还是那样的漠然?
事到如今,真相大白,难道她依然无法忘记曾经的那些痛苦?难道衡俨为她做的一切,都不足以抚慰她的心么?
云瑾抬起头,外面已经很黑了,那个人依然站在门外,黑暗中他的背影,看起来又模糊又孤独……
她的眼眶都热了,可她的神色还是很平静。
云瑾闭上眼睛,低声道:“二哥,我有些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