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127)
他顿了一顿,双手背到了背后。云瑾瞧着他的一双手,是她平时握惯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负在身后,稳稳地很镇定,从来都都能叫她全心全意地信任。
他垂下头,在肃王妃耳畔轻声地道:“……万一落下卖妻求荣之名,便得不偿失;再则,若她心有不甘,去了五弟那边,反而于我不利……”
一瞬间,凝霜似乎觉得耳边失去了云瑾的呼吸声。而自己握住的那只手,突然间却轻轻地颤抖了起来,且越抖越是厉害。凝霜用尽了力气,将这只手按在怀里,生怕她弄出声响来。
好好的,为什么手会抖?
难道不是因为云瑾早已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明白他们口中的那个“她”是指谁?
肃王妃点了点头,更含笑道:“肃王对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只管安心等着行礼便是了。”
衡俨抬起眼,望向紫鸢,温柔地笑了笑。而紫鸢则抿了嘴,羞怯地躲到了肃王妃的身畔。三人这又一前一后,缓缓朝着中堂远去。
云瑾怔怔地瞧着衡俨的背影,想追上去,却被凝霜死死地按住。直到老赵回了门房,四平也走了,凝香走到两人面前,凝霜这才松开了手。
云瑾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狠狠地咬着下唇,神色惶然地瞧着凝霜和凝香。
方才她听到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就好似一把冰冷的尖刀。有人拿着手起刀落,一刀扎进了她的脊梁中。
痛,入了骨。
这个人……一定是她听错了……真的是她熟悉的那个人么?
“青鸟。”凝香喊了她一声,但是被凝霜制止了。凝香立刻有些明白了,着急道:“方才是不是他们还说了什么?告诉我。”
云瑾却笑了起来,和声对凝霜和凝香说:“这下骗不过老赵了,咱们回去吧。”
她转身走了。
迎面的风很冷。原来五月了,风竟还能这样的刺骨?
云瑾慢慢地走回御六阁,安安静静地坐在书桌前一动不动。
一身的冷汗,被风一吹,就像是一粒粒冰珠一样。
冰得她全身都在发痛,可是她也不在乎。
风吹日落,窗外一片黑暗,夜色无情。
满室寂寞。
寒星又升起。冷清清的星光,照进屋里。桌上有白日里瞧不见的灰尘,在星光下一点一点地闪动着银光。
如冰如霜,寒彻心骨。
此刻的御六阁,比起严冬腊月,寂寞寒冷更甚。
云瑾故意什么都不去想,甚至开始数着自己的呼吸的长短。可漫天星辰闪烁,恍如衡俨的眸光。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还是这两年来被他牵动的一颦一笑。
一点一滴,都已刻在心底最深处。
可……难道自己不更像是一个可笑的人偶,一直都被他用一根看不见的线,提在手里。
一摸两腮,是两道泪痕。
云瑾转过身,望着这无情的夜色,又是沉默。
深夜难寐。
远处传来更鼓声,三更已过。
她缓缓起身,走到院子里。院子里,清寒犹如积雪的大地,冰封住了一切。她丝毫未曾瞧见,偏房的窗户挑开了一道缝,两双担忧的目光,一直盯紧了她。
云瑾走出院外。
她仿佛回到了初到聿王府的那一日。风雨飘摇、惶遽无依的自己,只是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小径尽头,是肃王府的乌木大门,门上铜环庄重,门禁森严。
灯火已寥落,没有人在树丛中轻声招呼她,黑暗中也再没有凝望着她的一双眼眸。
无论她走到哪里,怎么走,眼前都是一片黑暗。
一切都是徒劳。
云瑾突然心口一阵抽痛,顿住脚步,弯下了腰去。
身上一阵阵的发冷。
“青鸟……”有人匆匆赶来,柔声唤她。
云瑾抬起头,瞧见凝霜站在自己面前,目含怜悯地望着她。云瑾的嘴巴动了动,用尽了全身力量,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甚至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她踉跄两步,扑在凝霜怀里。
还好这世间,还有她们。
“咦,凝霜,大半夜的,你怎么在这里?”老赵听到动静,从门房里出来,惊讶地望着她。云瑾缓缓直起僵硬的身体,笑了笑:“老赵,我想出去。”
侯门深似海,她能来,为何不能走?
“夫人,你晓得的,”老赵陪笑,“肃王有吩咐……”他望向凝霜求助:“快带夫人回去。夜里头冷,别冻着了……”
“青鸟,回去吧?”凝霜又搂住了她,轻轻搓了搓她的臂膀。云瑾轻轻喘气,涩涩地道:“我不想呆在这里。”
她不是在赌气,她太怀念缙南的一切,她曾无忧无虑的从前。
若回缙南,她岂不是要舍下凝香和凝霜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