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118)
就像爹爹一样。
慢慢地,他手里的竹架扎好了,纸绢糊上去了,纸鸢几乎已经成形。简简单单甚至有些粗糙,纸绢在阳光下,隐隐透着点青绿色。竹架的最下面,还拖着四五条长长的纸绢,好似一只青鸟的尾巴。
云瑾迟疑了一下:“爹爹从前还会在上面写字。”
“写什么?”他二话不说,便朝屋里走去。云瑾小步跑着,跟在他后头:“什么都写,大多是希冀阖家平安……”
她话音说完,衡俨已将纸鸢放在桌上,拿笔蘸了墨,毫不迟疑写了“衡俨”两个字。
云瑾有些发愣,也不晓得他还要写些什么,却见到他随后又写了“青鸟”。
云瑾顿时屏起了呼吸,看他另起一行,写的是“不离不弃”四个字。
衡俨青鸟,不离不弃。
云瑾瞧着这八个字,整个人都像是怔住了,可双眼睛却似春水,温柔更甚春水。
她仔仔细细地把线匝上的线系到竹架上,又大声把凝香叫出来,笑眯眯地把纸鸢交给她。凝香也没客气,她接过来,自己一手拉高线,一手扯着线匝,慢慢地拉扯着。
纸鸢又渐飞渐高。
许是两人方才聊到竹箫,衡俨居然还在上面刻意削了一个开口葫芦,风灌进去,临风嗡嗡作响,纸鸢直冲上天。
会不会整个安靖城,都能瞧见东边的肃王府里,有一只纸鸢,在天空中飞舞。
上面还写着八个字。
云瑾瞧着纸鸢,双手交握在胸前,闭上了眼。阳光下,她的脸有种说不出的灵动秀美。
“在想什么?”他在她身后悄声问。云瑾睁开眼,温柔地回望着他,突然搂住了他,轻轻亲他的面颊。她声音很轻,却很温柔:“不管你能不能养活我,我总归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衡俨愣住了。
他瞧着云瑾的双眼里,忽然有了夺目的光采。他一时情难自己,紧紧抱住了她,将脸贴近了她,低了头便要来亲她。
云瑾闭上了眼,深深地吸着气。
他的唇触到她的唇那一刻,风仍旧在吹,风中充满了四面树叶芬芳。满天的阳光,却似乎照不进这块浓密的葡萄架下。
四下一片浓绿,浓得化也化不开,绿得就像是缙南的春水。
除了这一片浓绿和他们两个人之外,天地间仿佛什么都没有了。
云瑾缓缓睁开眼,可甫一触碰到他深情的目光,便立刻将头埋在他的怀里。
他抚着她的长发,微微地笑。
云瑾侧着头瞧着一边的葡萄叶子。突然间,她想到了什么,猛地将头转到另一边。
一旁角落里,果然站着三个人。
凝香只逗弄着手中的长线,放高纸鸢,好像她什么都没瞧见一样。
凝霜和四平本来两双眼睛都睁得大大的,可一接触到云瑾的目光,立刻背过去身去了。可转身的那一刹那,他们俩的脸上明明还绷着笑。
云瑾脸更红了,她想推开衡俨,可又那样……舍不得。她觉得自己现在根本就是没脸没皮的,赖在衡俨的怀里。
难得赖一下,便赖一下。
反正是凝霜他们,又有什么要紧呢?
她的目光慢慢移过来,瞧见院门口似乎正飘着一件紫色的裙子。
那个叫紫鸢的姑娘就站在那里,瞪着云瑾,眼里不知是轻蔑、还是愤怒,更不知她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瞧见了多少。而她的身后,正慢慢地走出一个人来。
是肃王妃。
云瑾慌忙站直了身子,退到了衡俨的身后葡萄架里的阴影下。衡俨见了她的举动,回过身来,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脸上方才那种如春日般温润欢愉的笑容也慢慢地收敛了。
肃王妃带着紫鸢慢慢地走了过来。
云瑾跟着凝霜四平他们行礼。但肃王妃就好像没见到她一样,径直走到衡俨面前,笑盈盈地道:“原来肃王在这里放纸鸢,可真是好兴致。”
衡俨双眉微微蹙了起来。
云瑾晓得他不喜欢肃王妃方才对她的态度,她的心抽得很紧,可她的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
她并没有觉得自己低肃王妃一等,也不是一定要去受他人的愤恨和轻蔑。可既然她做了选择,她就必须习惯这样的日子。
她早已明白,为了一个人,她必须去忍受许多本不需忍受的东西。
她是如此,肃王妃又何尝不是呢?
“你们怎么来了?”无论他有多不喜欢,他的声音始终都很温和。肃王妃的目光在地上的竹条刻刀上扫过,笑道:“肃王呆在这御六阁,欢乐不知时日,难怪不晓得方才宫里派人来传信。”
“是么?”衡俨慢慢放下挽起的袖子,“是什么事?”
“是喜事……”紫鸢抢着道,“是恭王府的喜事……”她一边说,一边用一双充满嫉恶的眼睛盯着云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