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度沦陷(131)
他缓缓走着。
呼吸却渐渐急促。
顾渊几乎想拼命跑起来,但他知道,就像恶鬼始终没能跑出去一样,即使他用尽全力,他也无法挣开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更无法摆脱那个刮着台风、雨水连绵不绝的夏天。
他试过的,他曾经试过的。
可舞台上的恶鬼挥刀用力扎入心脏,待到下一次登场,依旧逃脱不了再次重重坠落的命运。
而 他逼着自己正视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到头来,也只是一次又一次,在深夜时分被噩梦惊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顾渊的脚步越来越慢,到最后,几乎已经彻底停下。
他根本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走出去,或许他一辈子 都走不出去,只能徘徊在冰冷的、没有尽头的黑夜里。
“啪”的一声轻响。
仅仅只是一瞬间,暖黄色的灯光渐次亮起,光明如潮水般一涌而 上,轻而易举漫过了浓稠的黑暗。
顾渊愣在当场。
他怔愣了许久,这才抬眼,看向那个站在光明深处,最熟悉不过的身影。
四周明亮一片,阴影无处遁形。可站在光芒里,池萤依旧是最亮的那一片。仿佛那个夏日的台风天,他睁开眼后,涌入视野过分耀眼灼热的白。
“你醒啦。”手里还端着碗,她语气极轻快,“那刚好起来喝点粥。”
没去餐厅,池萤把顾渊带到了客厅。
耍了个心眼,她没开最中央那盏光线过于充足的照明灯,只开了沙发周围几盏平时作装饰用,灯光暧昧,却并不十分明亮的小吊灯。
这样的话,他就无法借着灯光,看清她才哭过一场,即使用冷水敷过,也依旧有些泛红的双眼。
池萤坐在顾渊身边,看他慢慢喝粥。
最近没回家,厨房里食材不多,他还在发烧,忌口的东西多,于是她只煮了最普通最简单的白粥。
不过顾渊似乎一点儿不嫌弃,拿着瓷勺,安静而 无声地喝着粥。
两个人都没有 说话,他很快喝完一碗,然后轻轻把碗放在茶几上。
“不喝了?”
池萤询问地看过去,见顾渊摇头,就没再起身去餐厅盛粥。
她只是伸出手,探了下他的额头:“那回去接着睡吧。”
他的体 温似乎还没完全降下去,掌心里,一点滚烫的温度烧着,连带心脏都在发烫。
顾渊没吭声,却也没偏头躲开池萤的手。
额上覆着的小手有 些凉,他抬眸去看。朦胧光线下,她表情如常,语气轻松,那双向来狡黠的明眸微微上挑,看起来和往日没有 半分区别。
仿佛一切都极正常,这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
池萤不多问,也不多说。
但顾渊瞬间明白过来。
她什么都知道了。
这么多年来,他原本一直守着这个秘密,可当有 一天,她从别人那里得知之后, 他却并没有那种被拆穿揭露的恐慌。
取而 代之的,是一种从来没有 过的轻松自在。
“我会找人起诉顾江学。”
顾渊轻声说。
从五岁那年起,他一直在等待这一天。杀死盛秋云的不只是那两个主犯,还有 顾家、盛家,以及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顾江学本人。
顾渊永远都不会原谅这个所谓的父亲。
他或许不能用法律的方式审判对方对盛秋云犯下的过错,但他会用最光明正大的手段,让顾江学为曾经做下的所有 错事尽数买单。
顾江学平生最得意生意场上的叱咤风云。
那他就让他重重摔在这里,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
池萤安静地听着。
她大概猜到了顾渊的意思,从前几次他查姜瑜和池如星的速度看,这么多年下来,肯定也没少掌握顾江学的把柄。
池萤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顾江学没把盛秋云当成妻子,也没把顾渊当作儿子。他们在他眼里的分量可能还没有一单生意重要,为了自己的利益,随时都能推出去牺牲。
但她的眼睛还是有些酸,只能匆匆低下头,想要掩饰几乎快要忍不住的泪意。
池萤无法想象顾渊都经历了什么。
他那个时候只有五岁,比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要小。明明是该被妈妈抱在怀里疼爱撒娇的年纪,却只能眼睁睁目睹最亲的亲人在面前遭遇死亡。
池烈没有对她说更多。
可池萤总会忍不住去想,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九岁。在他尚未搬来桃花镇的这几年,在那个已经没有盛秋云的家里,他一个小小的孩子,要怎么才能在不爱他的父亲身边,在旁人看似同情实则八卦的议论声里活下来。
想着想着,她很快就不敢想了。
只能低下头,无声却用力地咬住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