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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望(8)

作者:吾无故 阅读记录

“看你。”他懒洋洋地说,“看我娶了个什么样的女人。”

她一笑,“又没变,我还是阿愁。”

“不错。”杜西洲说,“你还是阿愁。”

杜西洲仍然看着她,半晌叹了口气。“那你有没有想过,”杜西洲说,“嫁了人,还是稍微改变一下。”

“什么意思。”

“比方说,变得——听我的话。”

且惜愁说:“没有。”

杜西洲摇摇头,又叹了口气,“算了,我异想天开。”

且惜愁微微一笑,不去理他。

翻了个身要睡,杜西洲摸着她的脸,低声说:“那你答应我一件事。”

“嗯?”

“不管你遇到什么人,不要透露你是谁。”

“这没有道理,”且惜愁说。

“没有道理,”杜西洲说,“但能少生事端。”

杜西洲掰她肩膀,让她看他。“杀唐雷,没什么,你神不知鬼不觉,做完立刻回来。至于唐震,最好不要让他知道你去过。别去碰唐震的‘弹歌之剑’。”

“你认识唐震?”

“以前见过一面,谈不上认识,”杜西洲说,“但他的剑法很好,李音音说得轻巧,她如果对上唐震,应该也会很谨慎。”

“我会见机行事。”

“你会见机行事。”杜西洲说,“你的手,拿出来。”

且惜愁没多想,伸出手。

这是握住流水刀的手,不是什么娇嫩柔荑,手掌和手指都有疤痕,看得出经过多年,不会褪掉了。这是刀者经历过的锋镝。

且惜愁沉默一瞬。

“不要说教。”

杜西洲笑起来,“我一个字都没说,你心虚什么?”

“哦,”杜西洲看着她的手,说,“原来你没忘啊——流水刀也遇过险,也不是从没做差过一件事。”

他翻手,也张开手掌。那同样是一位刀者握刀的手。他又看着自己的手,说:“我们都知道,什么是江湖。”

且惜愁站在郊外的风中,望着远处推车而来的两个人。

“这就是江湖。”且惜愁想。

王麒麟是一个很普通的人。他长相普通,刀法普通,也没太多钱,总之平平无奇。他就是江湖上最常见的那种人。

王麒麟投到凤庐庄很多年了,不声不响混口饭吃。

曾有人问过他,有没想过干脆回老家?他摇头,好像老家什么都没了。其实他在家乡有兄弟姐妹,也有薄田,他之所以来到凤庐庄,是因为一个人。

这个秘密他从没对谁泄露过。只有天知道,地知道,等他死了,阎王知道。他不会说给任何人听。

王麒麟是个直脾气的人,横是横,竖是竖,认死理,话不多,他也不太会说话。他不年轻了,已经知道,自己的脾气一辈子万万难改,也万万难左右逢源、讨人喜欢。

江湖上提到凤庐庄,有不少好话,称为“燕赵悲歌士,相逢剧孟家”。那剧孟家什么样,王麒麟不知道,唐庄主算不算剧孟,他也不好说。他只知道,反正在这个姓唐的剧孟家,他人缘不算好。这可能不怪别人,他并不是燕赵悲歌士,他只是王麒麟。

庄主大寿,人人都在喝酒吃肉,他被差来干晦气差事。

驱着牛车赶往荒郊野外,路越来越难走。

跟他一起的贾量一路骂骂咧咧,这人他素来瞧不起,也不搭腔。

堆在板车上的“东西”一颠一颠。包裹“东西”的芦席,渐渐地,被震歪了,露出女人的黑发。王麒麟不禁啐了一口,暗暗骂了声娘。

贾量看到,“咦”了一声,笑说:“都说这娘们长得好,没想到真是,死了还这么俊俏。”

王麒麟一回头,“东西”从芦席下露出了脸。贾量嘴一啧,“可惜可惜,死得透了,不然老子摸一把也好。”

王麒麟心头一怒,正要开骂,见贾量竟真的伸出手去。

王麒麟大吃一惊,肚里反胃,厉声喝道:“你干什么!”

贾量倒不是摸进死人衣襟,而是握住女人的手腕,举了起来。原来这女人戴着一只黄澄澄的镯子,镶嵌红色宝石,一看就价值不菲。贾量两眼放出光,笑道:“庄主真他娘大方,美人儿杀了,这宝贝也不要,这趟不白跑,便宜了我哥俩!”

王麒麟皱紧眉,“死人身上的东西你也敢要,你不怕伤阴德。”

“阴德?老子不就是积了点阴德,才得了这个嘛?”贾量“嘿”一声,抬手就去捋镯。王麒麟往贾量肩上猛推一把,把他推得趔趄几步。

王麒麟冷笑:“你不敬鬼神,也撒泡尿照照自己,这女人生前是个高手,她要活着,你算个屁!”

贾量反应过来,也往王麒麟身上推了一把,“瞧不出啊,你孙子看中了这死娘们还是怎的,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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