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爱如故(55)
这是一张陌生的面孔,沈苏希很难想象它的背后是一段怎样的故事,何以让她结束了生命而永远地长眠于此,供她一个毫不相关的人来祭扫吊唁。
她这探究的欲望来得莫名其妙,直到肩上被人拍了拍才回过神来。转头一看,竟是去了外地的陆渭。
他喘着气,有点恼火地看着她:“叫你怎么不应?”
她那时还听怕他,讷讷地往后退了一步:“你怎么这么快?”
两个小时前他还跟自己说堵在机场高速上。
许是赶得太急,陆渭被风一呛,咳了两声,而后俯身,将手里的百合靠在底座上。
她顺着他的动作往下看,这才发现最中间有一束被雪花掩盖的玫瑰。
陆渭随手拂了拂那花上的雪。
天色昏暗,玫瑰炽红,两束百合倒是隐在了雪里,看不分明。
空气一时安静,谁都没说话,她就沉默地站在他旁边。
陆渭高了她十几公分,替她挡了大半的风雪,她偏头,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打量他的侧脸,虽然只能看出大致的轮廓,却觉得那轮廓分外平静,内敛,甚至带着渐趋浓稠的忧伤。
他是在想念她吗?没有一个孩子会在母亲面前装模作样吧,所以顶着风雪也要来赴约,然后褪下一身的防备,流露出不与外人道的脆弱,连带着目光也变得温柔。
她被脑子里的一连串形容词吓到了,毕竟这些词和平时的他简直八竿子打不着。或者……她转念又想,说不定他有很多话要说,却碍着面子只能憋在心里。
她意识到自己的多余,决定先走一步,然而没等她出声,陆渭却率先开口:“时候不早了,走吧。”
“你不用再呆一会儿?”
“不用。”
她没继续劝,跟着他沿着石阶往下走,走到三分之一,她忽然冒出一句:“你和你妈妈长得一点也不像。”
“很多人都这么说。”
“那……她过世很久了吗?”
“嗯。”陆渭走在她前面,“当时我读高中。”
她在心里默默地计算,有些吃惊:“都十多年了……”
那天晚上陆渭格外的好脾气,出了墓园后还特地送她回家。半路上,她觉得无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天,结果他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忽然问:“你对我的故事很感兴趣”
她没来得及掩盖自己的八卦心理,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陆渭倒也爽快,得到回应后便开始叙述。他语调平静,言简意赅,她听完却是愣了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即使用最直白的话来概括,也无法省略掉故事里的狗血:一个穷小子与富家千金相知相爱,很快便结婚生子,后来,穷小子扶摇直上变成地产大鳄,富家千金则相夫教子,已然深居简出。结婚二十周年的纪念日,妻子特地准备了一个惊喜,却没想到丈夫的前女友带着私生子登门拜访。
二十一岁的私生子,比她刚参加完高考的儿子还大两岁。
一场喜剧顿时变成一场闹剧。
那天晚上,丈夫向妻子坦白了一切,几天后,两个人去办了离婚。从民政局出来,妻子执意要分道扬镳,却在路上遭遇车祸,送到医院时已无力回天。
而两个月后,丈夫和前女友举行了婚礼。
“你确定这不是现编的?”她沉浸在震惊中无法自拔,直到车子停在家门口还没缓过劲来,“太离谱了吧。”
陆渭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你就当我是编的好了。”
那天晚上,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各种复杂的思绪像浸了水的麻绳一样纠缠不清。
她不是不清楚陆千源和陆渭的关系,也在创亿见过陆泾几面。却万万没想到他们之间会有这样的故事。
“我没法不恨,我最恨的就是自己。”她耳边一直响着陆渭临走时的回答。他应该恨,怎么能不恨,家里几天时间闹了个天翻地覆,而当时还在外地和同学旅行的他,非但毫无察觉,还曾多次挂断母亲啰嗦至极的电话。
回来那天,母亲已经出事,在医院见到母亲的那一刻,他恨透了自己的迟钝和无能。而有些遗憾,一旦错过,终其一生都无法弥补。
。
混乱的记忆堵得沈苏希脑袋发胀。她敲了敲太阳穴,暗叹自己怎么就迈不过这个坎,明明是听过就该忘的事,偏偏会顺着思绪一点点连接起来。
再抬头,陆渭依旧站在那儿。
她和他还隔着好一段距离,却没再向他靠近。
兜里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一看来显,竟然是周嘉成。
时间不对,地点不对,她犹豫两秒,决定先挂断。
夕阳的颜色逐渐变深,晚风带着热度,一阵一阵地往脸上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