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出逃计(136)
他一指指掰开她的手,眼尾挑着,笑意温柔,“虽然……很卑鄙……但我若用一死,能不能换得你回头,再……再好好爱我一次?”
他没要她回答,刀尖一戳马臀,马嘶叫着狂奔而下,尔后他回过身来,望着如风如影欺来的又一批黑衣人,哂笑了一下,慢慢抬起刀。
.......
先是丝丝凉意的微雨,到半山时却是如针尖麦芒般越下越大,奔行到山脚,已是触肤生痛的倾盆大雨,如柱的雨幕遮天蔽日,模糊了视线。
湿哒哒的几人终于从山脚奔行几里后,找到了一处有十几户人家的村落。
外头山雨急急,农家木屋里的人却安然酣睡。
阮木蘅几人悄然无声地闯进院落里,连夜的惊慌后,无边疲倦萧索的人反而镇定下来,干脆利落地把屋里睡觉的人绑了,和葛三一起丢到地窖里。
占用了农家的木屋,将吓傻了淋得落汤鸡一样的江风卸下来,四五岁的孩童哪里经得起如此惊吓和逃命奔波,小脸红一阵白一阵,喉咙喑哑着叫着娘亲,晕乎乎地发起了高烧。
阮木蘅来不及抚慰他,交予葛三照顾,独身出门骑了马再次沿路往回跑。
暴雨如瀑,打在脸上如箭戳来,耳边掠过呼呼的风声,她扬起马鞭,夹着马腹,如鬼魅般在林间穿行。
她要快!一定要快!
她要救他,无论如何都要救他!
他不能死在这儿!决不能让他死在这儿!
他……
阮木蘅泪水涌出,还未落下,却一片冰冷,冰冷如她此刻的脏腑,冰冷到手指尖,凉得她不住颤抖。
她越跑越快,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让他死了,她要快,再快点,再快点!
他是在十一岁就能面驳主张与敌和亲一派,咄咄当堂朗声质问,“泱泱大国,盘踞中原丰茂之地,尽揽天下人才将才,却甘于受匈奴驱使,向弹丸小国卑躬屈膝,这便是大国之风吗?这便是皇朝气势吗?圣祖既然铁骑取天下,为何我等为圣祖之子孙不能驱剑逐匈奴?”
他是十五岁就敢领军对垒长广王,十九岁才登基,就能庭杖弄权之臣,生擒叛乱党羽的人!
他是江山之主,他是一个好皇帝,十年,几十年后,就像他立下的壮志,能一统河山,登顶五岳之巅封禅,成就一代霸业!
他不能死!决不能……
他或许是不是一个好皇帝都不要紧,江山朝廷需不需要都不要紧。
但他是……对于她来说,他是……她宫中几年生活里,唯一的微光,是给予过她庇佑和爱的人,是让她凄惨的前半生不太凄惨的人……
阮木蘅举袖拭泪,眼前视线又清晰了一些,可才一会儿又模糊下来,她从不知道她这么能流泪,好似憋了半生的泪都涌了出来。
东方高高山峦上慢慢有一些亮光,黎明快要到来,雨水好似也小了,渐渐变成绵密的针线,飘摇在脸上。
终于天光将晓欲晓,将透未透时,她找到了景鸾辞。
他倚靠在路旁的树上,微阖着双目,涤荡了一夜的雨,头身湿透,将脸上身上的血污全都冲刷干净,在泥土上留下淡淡的血水。
脸色越加雪白,白得仿若一丝声息都没有,好似早就僵死在地。
阮木蘅探向他的手,冰冷彻骨,却有一丝温热。
他渐渐睁开眼,看着面前凌乱的一张脸,“你来了。”
微微地一笑,“我还以为我半生显贵,却要独自一人死在山野中,成为孤魂野鬼……索性……索性还有你作伴……”
阮木蘅手上一僵,见他眼中一片迷蒙混乱,听他笑着接着道,“既然上辈子不能好好相处,下一世便投身到寻常人家,相伴到老吧……”
他慢慢伸出手,抚上她的脸,触摸下却无比真实,错眼怔住。
阮木蘅笑了笑,“何必来生,今生就够了。”
跪下扶起他,“还能动吗?”
景鸾辞呆了呆,揽住她肩膀艰难地站起,几乎整个人的力都压在她身上,认真地盯住她,看她一步步将他搀到马匹处,轻叹一声,“我猜你在骗我。”
阮木蘅不置可否,轻抿嘴唇,摹地轻轻一笑,试了几次,终于将他扶上马背,两人一骑慢慢地颠簸着从微曦的晨光中慢慢往山下而去。
进屋时,一夜的风雨过去,白日彻底醒来。
阮木蘅翻箱倒柜地从农家的房屋里找了一些药粉,不管有用没用,有毒没毒,全部散在景鸾辞的伤口上,将他包成一个只露出脸的病人。
尔后,去厨房煮面,给又累又饿的一行人充饥。
即便出宫多年,她也不擅长厨艺,一碗面摆弄了许久,再端进来时,景鸾辞已沉沉睡去,她便一口一口喂了江风,再给他喝了姜汤,找了衣服里三层外三层地给他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