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君子+番外(38)
黄正亭原本垂首听她说话,直到最后一句说完,抬头和她对视,很抱歉地说:“你知道我拿你当亲人。”
“我知道。”沈曌如有一闪而过的心痛,但也坦然接受,“正因为这样,我才更应该让你清醒一点。”
“一时的放纵会成为你一生的污点,你所作所为除了你自己,对不起任何人。”她默了默,“我还有事没做,先走了。”
说完转身,没任何犹豫。
她好似还是雷厉风行的沈曌如,只有她自己知道,踏出去的第一步就崴了脚,差点儿栽倒在楼梯上。
原来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她想,该放下了。
出了门,郭助理带司机过来,笑说:“沈小姐,先生看您崴了脚,恐怕没法儿开车,让司机送您回去。”
沈曌如不和他客气,钻进车里,这才想起她好像忘了一件事,遂问:“老黄今天遇到什么事了?”
郭助理无奈,心想原本董事长叫人过来,应该是想聊聊大小姐的事情,没想到先被这位活祖宗骂了一通。
他一五一十交代完,沈曌如先一愣,随后摆摆手,“自己那点烂事还没理清呢,还操心别人的感情。我看遥遥比他有脑子得很。”
郭助理不好反驳,只得顺着她应是,把人送走再回去,见黄正亭还在原处。走过去,道一声:“先生。”
他像是才回神,“派了司机了?”
“沈小姐什么时候和您客气过。”
说的也是。他叹,“多亏了她。”
郭助理却说:“其实您早就明白的。”
黄正亭笑了笑,没说话。明白归明白,真落到实处未必那么容易。今天沈曌如有一句话戳到他心里去,他得为遥遥考虑。
做长辈的都荒唐放纵,哪里有资格要求晚辈做什么。他要以身作则,才好要求叶一鸣对得起遥遥。
人活到这岁数,还是要多为子女想。
他只剩下遥遥了。
半个月后是沈润和黄目远的忌日。
这天天上笼罩着一层厚厚的乌云,抬眼看过去是灰蒙蒙的一片。黄自遥手肘撑在扶手上,拖着下巴看窗外,树影在眼前掠过,连成一道惨败的线。
见她心情不好,叶一鸣也不擅自说话,只将注意力专注在前方路况上。
“我妈妈出车祸的那一天,也是这样的天气。”她忽然于沉默中开口。叶一鸣立即调整好状态,准备迎接她以“你知道吗”为开端,以“就是这样”为结尾的一个故事。
可是她只说了这一句,就没再讲下去。她垂下眼,露出脆弱和伤感,声音里带着哽咽,“我那天哭得很惨,是不是?”
叶一鸣知道她在说哪一天。他如实回答:“确实有点惨。”
黄自遥勉强露出笑容,只一瞬便消失不见,“我不是故意的,但我实在没有忍住。”她眨眨眼,把将落不落的眼泪收回去,“我真的很想念我妈妈。”
“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想起来呢?”
“是因为,在那个时候,我忽然意识到,原来她真的已经不在了。”
叶一鸣没有再说话。生离与死别,都是人生中最难忘记的伤痛,这伤还只有自己能为自己疗愈。无药可解,无医可救。
很久以后,才传来她很轻的叹息,“其实我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少了两个。”
“我不大喜欢给人家灌鸡汤,但是,即使他们不在世界上,爱也不会变少。”
他们会化作清风,化作星辰,化作天上的一片云,在能被人看见的每时每刻都环绕在你的身边。
黄自遥换了一个方向坐,身体转向叶一鸣的方向。“谢谢你安慰我。”她笑,朝他眨眨眼,“但是叶一鸣,今天是你去见我的母亲和兄长哦,你应该感到紧张才对。”
“假如我的紧张会让你得到安慰,我可以感到紧张。”
一时语塞,黄自遥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索性就靠在座椅里看着他。直到叶一鸣耐不住,问她:“你做什么?”
“我在想,我妈妈或许会挺满意你的。”
叶一鸣唇角弯了弯,听她继续说:“但我哥哥可能不会。”
“怎么说?”
“他和你很像,大概会有排斥感。”
叶一鸣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我该怎么办?我是不是应该问,我和你哥哥同时掉进河里,你会选择救哪一个?”
黄自遥笑倒在座位里,指责他,“你不应该在这么悲伤的日子里逗我笑。”
这一次,叶一鸣沉默了几秒,才说:“逝者已矣,生者不能一直活在悲伤里。”
“司马迁写,人固有一死。没人能逃脱得了死亡的命运,无论是你我,还是你我的亲人。我们不妨坦然面对这些离别,这能让我们更加好受一点。”他说完,侧过头看她,“我说大道理是不是很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