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谣到首辅身上(23)
忽而,他眼睫微颤,嘴角勾起一抹笑,顺着他的眼神望去,只见他骨指分明的手上捻着一截土黄色的卷纸。
“我说的没错吧,果真就是火折子!”林申邀功似的挺直了身板,语气笃定道:“如此看来,定是有人纵火的。”
陈沅知的视线被林申挡着,她只得侧着身子踮起脚方才能瞧到。
虽只有一小截卷纸,但是卷纸圈口染着一圈黑,低头一闻隐约能闻出一股硫磺、松香的味儿来。
“只是这火折子怎与寻常的火折子有些不同呢?”陈沅知小声嘀咕了一句,这话传入李缜的耳里,他定睛瞧了一眼眼前的小进奏官。
“你看着我...做什么?”
李缜摩挲着火折子的卷纸,淡然地说道:“懂得挺多。”
好端端一句夸人的话,怎从他嘴里说出,就带了几分不情愿的意味?
林申猜不透二人直接的哑谜,也无猜谜的情致,他直截了当地问道:“这纸有什么问题吗?”
李缜也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二人皆在等她的后话。
陈沅知语塞,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她仅仅觉着火折子怪异,全然不知问题出在哪儿了。
等了半晌都没后话,最终还是李缜解开了问题所在。
“寻常人家的火折子皆以未打孔纸钱做成,取材廉价,制作粗糙。然而这个火折子,是以白薯蔓中的捶扁制成,里头掺杂了好几种香料,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火具。”他说话时眼神微沉,语气却无多大起伏,好似早已料到此事。
林申冲他竖起钦佩的拇指,果真是金榜题名的状元郎,确实如传闻中那般睿智缜密。
可李缜并未透出半分喜悦,原本微沉的眼神,现下更是如山涧深潭一般幽深。
案件其实并无多大进展,手里头的证据只是恰巧佐证了他的猜想罢了。他知道这朝堂明面上清明廉正,实则盘根错节,暗潮汹涌。
手里的火折子逐渐收紧,直至听见一句温软地问话,他才缓过神来。
“李大人,你怎么了?”陈沅知小心翼翼地问着。
方才他的神情委实不算太好,分明是少年最意气风发的年纪,他却有着不同与同龄人的沉稳和阴鸷。
李缜道了句“无妨”,并未打算久留此地。他阔步迈上马车,林申紧紧地跟随其后。
陈沅知来酒楼前,已经将手里头的活尽数交付了出去,进奏院是不需再回了,回府也尚早,倒不如在街上晃晃打发打发时间。左右这地与国公府不远,稍后逛乏了,走回去便是。
“那我就不与你们同去了。”她没有上李缜的马车,与他们一一道别后,径直去了林掌柜的书肆。
林掌柜那日也去酒楼喝酒了,索性命大逃过一劫。藉着种种缘故,陈沅知与林掌柜已是好些日子未曾见过,也不知他是否同林申一样,吓没了魂。
长街熙熙攘攘很是热闹,陈沅知穿过几条巷子,来到林掌柜的书肆前。
今日书肆倒是大门敞开,浓郁的墨香从屋里扑面而来。书肆的店小二一瞧是陈沅知来了,立马弯着腰将她迎了进来。
他一边掸去桌椅上的细尘,一边满是歉意地说道:“前几日教公子白跑一趟,真是对不住。今日掌柜就在里头,公子稍等,我即刻将我们掌柜请出来。”
陈沅知坐在矮凳上,一壶青瓷罐的茶水摆在她的眼前。走了些许路,鼻尖已然沁出一层细汗,喉咙也开始发干。
她翻开一只茶杯,抬手间,一股清透的茶水注入杯中,几口下去,嗓子也润舒服了。
林掌柜撩开帘幕,从后边走过来,他的脸色燎白,血色全无。
“陈公子来啦。”他有气无力地招呼了一句:“沏盏茶。”
陈沅知举了举手中的茶水,示意他不必费神。
同样是死里逃生,林申不出一日就恢复了精神气,林老板却一直拧巴着,久久不能平复。
兴许这与年纪有着莫大的关系,林申不过而立之年,恢复起来也就快些。林老板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原本应当好好养着身子,硬朗地度过余生,未曾想一场大火抽去了他大半的精力。
“后两回的故事我都已写完了,过几日便亲自送来。您上了年纪,书肆的事就交与店小二打理吧。”
林老板摇了摇头,叹气道:“你也瞧见了,毛手毛脚的,都不曾给你斟上一盏茶,这书肆得我亲自守着才算安心。”
林老板这间铺子开了二十几年,倾注了不少心血,往后还得指着铺子挣钱,又怎肯交付他人。
陈沅知很是能理解林老板的心绪,钱这种东西,只有握在自己手里才能睡得安稳。
出了书肆,她又去前头的玉芳斋买了豌豆黄,逛得无趣了,才缓缓地回了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