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佛子连个麦(55)
入了寝室的淮城长公主直接叫宫人褪下这些繁杂沉重的饰物,换了一身轻便的中衣。
全福太太在一旁看了又看,终于忍不住道:“殿下,这驸马尚未进来,交杯酒也……”
姜昭揉着脖子道:“既然是孤的婚事,孤想如何便如何,少拿这些繁文缛节作践人,你若看不惯便出去,外头的雪倒是好瞧。”
国母选来的全福太太本也是朝廷命妇,哪怕是国母也对她礼让三分,何曾听过这样不客气的话,当下就变了脸色,从寝室里出去了。
紫檀见此,忧心道:“殿下,全福太太是皇后千挑万选选出来的,您这样恐怕会惹得皇后难过。”
姜昭一头倒在若红海一般的被褥里,龙凤烛忽高忽低,光影摇曳之下娇艳荼靡。
“明日我会亲自去向母后赔罪,但今日不将她气走,难过的便该是我了。这人前风光也风光过了,人后可不能再难为自己了。”
淮城长公主殿下总是有诸多歪理,叫人觉得无可奈何。
紫檀自知说不动她,便继续小心翼翼地整理着凤冠嫁衣。
姜昭在床上躺着了会儿,又对紫檀道:“今日你让驸马睡到隔壁的厢房里去,日后若是没有我的吩咐,不得入我的房门。”
此时在宴请宾客的厅里,柳彧揽着云蔺的膀子道:“若非云兄,我断然不会有今日。”
他一杯又一杯的朝云蔺敬酒,不擅喝酒的云蔺也一杯又一杯地接着。
有宾客起哄道:“都说柳状元擅长咏美人,公主殿下国色天香,你怎不咏一首,我们可还听闻公主慕你才华,还亲自去国子监找你讨诗呢!”
柳彧在好几杯酒下肚后,面容微醺,他摇摇晃晃地举着酒杯道:“我写过啦写过啦……”
与他相熟的士人笑问道:“何时写过了?”
柳彧撑着身子道:“那篇《水湄美人赋》写的就是公主啊……”
惊鸿一瞥,乱我心曲。
她在凤架上回眸一眼,便觉人间花开正浓。
这春风得意的状元郎,夺魁首尚公主,住高楼宴宾客,揽尽天光与绝色,如火喜服如厮璀璨,也如厮刺目。
慢慢地。
云蔺从人群中退了出来。
以不胜酒力为由,走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
他终究还是不喜欢那样嘈杂的环境。
更不喜欢见到那样明艳的红。
外头正下着雪,上铺皓影,下有流光。
他裹上了一层银白的狐裘,走进皑皑白雪中,掠过深浅,一路走到雪满白头。
他看着皓月化暮雪落人间凝成诗画,看着她站在他碰不到的高楼,添红妆。
这从月色与雪色间走过的人中玉郎,一点一点地将眼中温柔,搅碎在寒光里。
淮城长公主的这场婚宴办了五天五夜,先在公主府办了三天三夜的曲水流觞宴,后又在皇宫连办了两日的皇家宴。
天子宠女向来是极尽奢华,令诸多贵族女眷咂舌不已,不禁都生出了羡慕之意,只恨自己不生在帝王之家,享受不了这等无上富贵。
朝臣见自家女眷如此羡慕不已,只提醒道:“紫微城的公主可不止这么一个,但却只有这么一个受尽宠爱的。”
这言下之意便是,你哪怕成为了公主,也不一定能得到天子的宠爱。
众女眷纷纷翻了个白眼。
得不到的东西,羡慕羡慕还不准啦?
但众人羡慕公主如此得圣宠,是羡慕得毫无压力,更不敢造次,毕竟身份是摆在那儿的。
而羡慕柳彧借此一飞冲天,半只脚迈入皇室的大门,却是羡慕出了嫉妒,羡慕出了酸意。
要知道柳彧说到头来,也只不过是一个末流世家的旁系子弟。
门衰祚薄,父母双亡,也就一个师父能拿出手,但还不知道躲到那里隐居去了。
然而羡慕归羡慕,嫉妒归嫉妒,淮城长公主的脾性和荒唐,却也不是大士族能忍受得起的。
娶回去也只能当大佛供着,若是真当作寻常妻子来看待,应当会叫人糟心至极。
这不,前些个日子还意气风发的状元郎,才过了几日就面带郁闷之色。
柳彧确实有些郁闷,譬如淮城长公主不让他进房,再譬如淮城长公主不喜欢他。
他生的好才华又不俗,以往遇见的姑娘,哪个不对他芳心暗许?
怎就在姜昭身上碰了壁?
都说淮城长公主喜欢俊俏的郎君,怎么会不喜欢他呢?
莫非姜昭不好他这一口?
柳彧觉得难以理解。于是每日起来的第一桩事儿,必然是要对着镜子自视良久。
依着他原先的想法,大齐的公主养面首确实常见,但他相信以自个儿这样的容貌,这样的才华,必然会让公主心悦于自己,然后将那些个伶人小生撵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