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佛子连个麦(19)
她仰首将掌心的花叶朝旁边一吹,吹到了云蔺的肩上。
“殿下。”云蔺骑着另一匹枣红马,无可奈何地道,“殿下要带臣去哪儿?”
由于身份有别,两马不可齐驱并进,云蔺的马稍落后姜昭一步。
姜昭:“你跟着我便是,总归不会把你卖了。”
云蔺顺从地道:“是,殿下。”
姜昭又说:“在市井而行,叫我小姐即可,可莫要败露我的身份。”
云蔺依旧顺从:“是,小姐。”
留芳府众多美人,为何姜昭唯独对云蔺颇为宠爱,除去这一等一的姿容,便是他看起来顺从的模样,却时不时流露出的自骨子里流出的清傲。
这让姜昭觉得很有意思,每当以为自个儿已经彻底降服了他的时候,却在最后关头展现一点欲罢还休的倔强。
姜昭舔了舔唇瓣。
突然就明白了男子所言的欲罢不能是什么意思。
枣红马穿梭于肆坊间,渐渐地停了下来。
姜昭一拉缰绳,笑着说:“到了。”
闻言,云蔺抬头,瞧见了这座瑰丽的府邸上龙飞凤舞的镶金大字。
成化坊。
这是隶属于教坊司的一处民间勾栏。
云蔺的神情在一瞬间变幻无穷,或许他方才不应该轻易相信了长公主的话。
孔圣曾言,君子应常自省其身。云蔺一向以此为修身的根本,所以他陷入了非常深刻的反思。
比如今日为何不劝谏殿下在府中玩乐?
再比如他为何就答应随殿下出府了?
许久之后,他看向姜昭,低声问道:“殿下,臣近来可有惹怒您吗?”
姜昭从马上一跃而下,摇头:“并无。”
此时青天白日的,成化坊远不若夜间热闹喧嚣。但门外小厮见着了锦衣的贵人,还是颇为有眼色的从姜昭手里接过缰绳,点头哈腰的将人请进去。
姜昭眯着眼往里头瞧,道:“成化坊在洛阳仅次于宫廷的云韶府,建造与用度在洛阳已算是数一数二的。”
此时,云蔺也下了马。
成化坊之名,在他初来洛阳时,便有所耳闻。有落拓士人曾在酒楼对成化放大肆夸赞,说是夜间的成化坊,华灯初上,灯火通明,已有霓虹绯靡之相。但美人之美最宜灯下一观,婀娜摇曳,流眄含光,那是叫人恨不得一掷千金,倾囊又倾心。
但云氏素来家风严苛,从不叫他亲近女色,那时云蔺性气高洁,更是对此嗤之以鼻。后来又听人说,成化坊这般奢华,除了做女人生意,还做男人的。也常有洛阳贵女,来此挑选美儿郎,一夜风流。
云蔺更是觉得此地荒唐。
哪怕是如今不得已委身于权贵,他也是极为不愿。
他一咬牙,便驻足站在了原地,“小姐,我不愿。”
“为何?”姜昭纳闷地回头。这种地方,竟有人能拒绝得了?
姜昭扪心自问,她自个儿必然是拒绝不了的。
瞧着云蔺这副拒不受辱的模样,姜昭一挑眉梢,今日由于身穿胡服的缘故,少了原有的娇柔姿态,这般随随便便的一个挑眉,竟显露出一股风流飒爽之意。
“云蔺,你是怕我一气之下将你卖到成化坊做男娼,还是从未来过此地?”
云蔺道:“二者皆有。”
“有意思,有意思。”姜昭登时笑作一团。
正当云蔺以为事情有回转的余地时,对方却神色骤冷,“我素来不喜欢我的东西落入他人手中,哪怕是不要的。但是我更不喜欢,不听从我命令的。云蔺,偶尔端着点,我可以认为是情趣。但是端着过头了,就不是什么明智的行为了。”
姜昭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一下又一下的,足足拍了三下。
比起她怒时打人,这当真是温柔至极。但不知为何,云蔺却觉得,她掌心触及的每一寸肌肤,都在腐烂,从脸颊蔓延道全身,一直腐烂到心里。
云蔺低着头,将自己的面容隐藏在阴翳之下。忽然觉得自己有几分可笑,既然已经决定了,折下自己的傲骨,卑躬屈膝地讨个锦绣前程,又何必再坚守着这些无用的东西呢。
他轻轻地道:“遵命,小姐。”
......
传闻所言的奢侈绯靡,进了成化坊才知,当真是无一丝一毫的夸张。姜昭两人随着小厮进了垂花门,两边是锦绣画廊,正中是穿花弄堂,当地放着个红木架子大屏风,上头画着各色仙妃女儿图,有飞天之姿,髻鬟高耸,彩帛飘逸,或抚琴,或摇扇,或侧卧,或高座,各有姿态。
姜昭看了一眼,道:“好画。”
云蔺本是低着头,但听见姜昭的话,也瞧了瞧。一下就被这精妙斑斓的屏风所吸引了。
他也不由得一叹,“画绘艳丽,行笔如流水,人物神采得尽七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