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佛子连个麦(110)
“最后被关进来的是南瑶,她发现公主府寝殿的人都换了新面孔,心中疑惑,本想偷着进去瞧瞧,没想到被人发现了。”紫檀道,“不过她同奴婢说,公主府外围的府兵驸马动不了,故而就将寝殿的服侍者都换洗了一遍,只让外头人以为,殿下您压根没醒过。”
姜昭眯起了眼,道:“原来如此,那就是说,只消我能逃出寝殿,与外围的府兵联系上,柳彧就完了。”
紫檀叹道:“殿下,方才奴婢一路走来,都是生面孔,可见寝殿周遭都是驸马的人。何况奴婢听南瑶说,如今驸马手持殿下的印信,都将府兵调到公主府外围去了。”
“殿下,我们出寝殿,怕是难得很……”
姜昭慢慢靠在了锦榻上,一双长却大的琉璃眸子,泛出了冷锐的锋芒,她的指尖不紧不慢地在被褥上划着。
许久之后,她道:“紫檀,你且去外间歇着。”
……
止妄醒时已是次日巳时。
他自西域翻山越岭来此,身体早已不支,昨日与云蔺说完那番话已是极限。
睁眼时室内一片清光,他撑着被纱布裹着的身子起来,一眼瞧见了坐在圆木凳上的管事。
管事见他醒了,啧啧地感叹道:“原先见法师口音不似洛阳的,又风尘仆仆,就猜着许是从远方而来。昨日见你晕厥,请府中医师瞧了瞧,竟不料法师一路,是如此坎坷。”
止妄沉默了会儿,双手合十,道:“有劳管事相救。”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背,感受到微微地凉意,许是上了好药的缘故,倒不似往日那般疼。
适时,在公主府寝殿一夜未睡的姜昭,在止妄耳畔轻轻问道:“和尚,你后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伤痕?”
方才所见的大片烫伤疤痕,狰狞且醒目,无时不刻地在她脑海里跳跃。
那新生嫩肉翻出,尚且还能瞧见溃烂的痕迹,姜昭足以断定出这并非旧伤。
也不可能是途中所伤,毕竟大部分时间她都在关注着止妄。
止妄轻声道:“小伤罢了,已经过去许久了。”
姜昭沉默了许久,忽而回想起莲座起火的那一幕,终于哽咽道:“我知道你是故意在瞒着我,那么多伤,多疼啊,你一路都没让我看见,是怕我难过还是怕我过意不去。”
她娇柔的声音里,夹杂着哭腔,分明已经心软得不成样子,却也不说些好话,“你以为你是谁,我才不会为一个臭和尚难过。自作多情!”
止妄弯了弯嘴角,知晓她心里恼火,便不敢招惹她,于是对着管事道:“不知云大人可在?”
管事道:“哦对,云大人让我同你说一声,他早朝没见着圣人,回来一趟又进宫去了。”
止妄微微颔首。
这会儿,侍人送了膳食进来,管事看着他一一布好,又笑着对止妄道:“法师是出家人,便只叫人做了素食,不过我们留芳府,素来是食不厌精的,你看这哪怕是素食也是颇有功夫的。”
止妄往桌案上看了眼,便双手合十,对着热情的管家道:“多谢管家,费心了。”
管家听了,笑意更甚,不由分说地扶着止妄从床上下来,“法师莫要谢我呀,这可是公主的恩惠。你只管在这儿吃好睡好,他日我带你去面见殿下,你亲自谢过岂不妙哉。”
止妄:“……”
不知为何,管事的热情,总让止妄觉得与曾经瞧见,勾栏鸨母哄骗良家女有几分相似。
盛情难却之下,止妄慢慢地吃起了这些素食。
中原地大物博,果蔬众多,不比西域畜牧为生,难见多少种类的蔬菜,有时止妄瞧见了不曾吃过的菜种,也会一声不吭地吃进去。
他用膳时颇为安静,细嚼慢咽的,毫无声响,虽然习惯与中原不同,但也能看出,自有礼节与修养在哪儿。
管事瞧了一会儿,也不敢再打扰他用膳,便退了出去。
然而止妄并没有吃多久,就听见姜昭道:“和尚,我好像……已经没有时间了。”
止妄的筷箸猛然一顿。
姜昭声音哑涩,“不知为何,柳彧他今日就要起事了。”
止妄:“云大人已去面圣,应当是来得及的。”
他肯定地复述道:“一定会来得及。”
姜昭屈膝坐在榻下阶梯上,公主寝殿被封得死死的,仿佛连空气都被堵着了,她将面容埋藏在两膝下,声音带有微颤,“可我害怕……真的,好害怕。”
止妄抬眸,他的声音很清晰,也很坚定,“无论如何,贫僧都会去救你的。”
黑暗里,姜昭沉默地咬紧了唇瓣,广袖下的手都将身侧的裙纱揉得不成样子了。
分明已经听见了如愿的回答,她本该开心才是,可心里仿佛更加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