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将(10)
那夜褚怿前脚刚走,就有内侍后脚把那一道万众瞩目的珍馐呈上,众人垂涎欲滴,硬是把春风满面的王忱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嘉仪帝姬选婿一事满朝皆知,明面送菜底下,实属芳心暗许。一众世家公子或羡或妒,目不转睛地盯着王忱揭盖,七嘴八舌地嚷着要分羹一杯,直至那一时恩宠万千的东西“水落石出”。
谢京回想当时所见,汗毛倒竖。
瞧着风华绝代的美人,没成想整蛊起人来,竟也是这般“盖世无双”,饶是那王忱气度非凡,当场也险些失态,稍后自个这场护驾若有差池,指不定会遭遇何等磨难。
念及此,也不知是否因紧张过度,谢京眉头一皱,肚子竟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偏不巧,甬道那头传来齐整马蹄声,一辆朱轮华毂、珠钿翠盖的马车在内侍引领下行来,车前坐着一名鲜眉亮眼的小宫女,正是伺候嘉仪帝姬跟前的荼白。
谢京深吸口气,压下腹中不畅,硬着头皮发号施令。
一行人自宣德门右拐,浩浩荡荡行于大街。
正是午后,内城百姓最是多,即便有禁军开道,车行速度也很勉强,谢京打马在前,瞅着这拥挤人潮,额头细汗越来越多。
边上一名禁卫眼尖,悄声上前:“虞侯,您没事吧?”
谢京白着脸,扭头往身后车驾看一眼,喉头微动:“无碍。”
禁卫迟疑退下。
谢京又盯回人潮,“驾”一声,冷不丁腹中一阵绞痛,扯得他险些失声。
呼吸一窒,谢京目光四转,忽一招手,调头往东侧大街而去。
身后禁卫们一怔,面面相觑,只能跟上。
容央懒懒坐在马车里,正听荼白、雪青闲聊,忽然间马车停下,三人俱是怔然。
荼白掀帘,车外,禁军肃立,一座守卫森严的巍峨府邸映入眼帘,朱漆牌匾上刻着三颗鎏金大字,赫然便是“枢密院”。
荼白不禁蹙眉:“怎么到这儿来了?”
刚问完,前边谢京下马,一脸扭曲地赶来。
荼白往后。
谢京弓着腰,讪笑着在车前停下,艰难地朝帘内抱拳道:“殿下恕罪……卑职突然内急,进府衙里方便则个,稍后便来。”
荼白:“……”
少顷,一把少女声音从车里幽幽传来:“你让本帝姬坐在这里,等你出恭?”
谢京脸上汗珠渐大:“实是疼痛难捱,情非得已……”
车中静默,荼白往内看一眼,板起脸来,回头直斥谢京失职。
谢京心焦如焚:“那……那请殿下先走一程,卑职解决完后,立刻快马追来!”
荼白简直无语,横眉道:“那如果这一路上殿下有所不测,你可又担待得起?!”
谢京满头是汗,看看车帘,又扭头看看府衙,便在走投无路刹那,突然眼前一亮。
褚怿前来枢密院报道,被同知院事何定堃硬留着用了午膳,话别后,刚一走出府衙大门,就见谢京把腰勾得跟个六旬老翁一样,火急火燎地朝自己奔来。
“快快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谢京龇牙咧嘴,话没讲完,突然“嘭”一下放出一声巨响。
褚怿脚下生风,退至门边石狮旁,食指抵鼻,双眸阴沉。
谢京自知失礼,抱着肚、红着脸吐出后半句:“帝姬便交给你了……”
褚怿:“?”
衙外有风,悄无声息散开谢京的“巨响”,看守门前的两名护卫脸色渐渐发青,谢京一张脸越发烫得火烧一样,伸手往街边车驾一指,留下两声“护送”、“兴国寺”后,脚打后脑勺地跑了。
风卷土尘,墙边两棵参天松柏涛声起伏,褚怿转头。
大街上,一队甲胄肃整的禁军严立车前,车中有人凭窗而坐,纤白玉指正撩在帘上,一双泠然美目朝这边看来。
两人视线交汇在虚空里。
“……”
第5章 、护送
风势峻急,零落地上的树叶簌动起伏。
车窗外,男人的脚步声沉稳有力,分明是踩在汴京的青石板上,却给人一种兵临城下的压迫感。
容央端坐车内,不由蹙起眉头。
俄而,脚步声停,一抹高大阴影落在帘上,男人声音随之响起:“侍卫马军都指挥使褚怿,代谢虞侯前为护送。”
相较上回,略多一分世家贵气。
容央留意到他名号的变化,转头。
日影倾斜,帘上阴影沉压,浓重凛冽。
不过是区区一名战败的武将,灰头土脸回来后,不改这一身冷硬之气也就罢了,而今在仕途上非但没遭贬黜,反而官至指挥使,忠义侯府的荫庇,果然非同一般。
容央鄙薄,素指一勾,又把帘幔撩起。
日照荧荧,褚怿逆着光,低眉沉眸站立车前,并未着那日的官服,只一袭玄色如意纹圆领窄袖便袍,乌黑长发用鸦玉簪紧束,暗影里的五官更显精致、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