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成+番外(135)
懿成说话时的眼神是那样至情至意,巧月不疑有他。
多年后,在极北凛冽的寒风里漂泊了许久,巧月才明白懿成今日所说并非此意,她说的是——“你一定要代我去。”
巧月走得恋恋不舍,她几乎一步三回头,“公主,你一定要来,我会等你。”
“好。”懿成郑重其事地站起身,今生最后一次,在泪影斑驳中目送她的背影远去,也目送她从此离开自己的生命。
她的巧月,忠心不二的巧月,从瑞王府浣衣院到北国温都,用尽年华陪伴她,追随她的巧月,是她的婢女,也是她的亲人。
懿成支开巧月,是抱了必死之心,此刻,她独坐帐中,一时茫然,不知所措。
帐外的吉达久久不闻可敦的宣见,便擅自入账,“可敦,要去可汗皇帐了吗?”
懿成眸光一闪,摇了摇头,“不,我要一人前去。”
“可敦不可!”
“我意已决,吉达你不必再劝。”
“可敦,方才所说,难道都是假的吗?”吉达沉凝地质问她。
“当然不是,战事布局是真,保卫温都百姓也是真,不过——”懿成打断了他的暴怒,她慢悠悠地环顾四周,怅然一笑,“吉达,这处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你去卖命了。”
“还有可敦你,为了北国我可以……”
“你先听我说完,”懿成看着帐门处那道行动不便的倩影,她想起了乌仁哈沁额间那颗朱砂痣,是如何随舞灵动,如何惊艳四座,她悠然一笑,“北国形势已无力回天,我也值得一个忠臣再为我做无谓牺牲,可是我相信——你的孩子值得。”
“你那尚未出世的孩子值得。”
“可敦……”吉达想起乌仁哈沁,哑口无言,她好不容易才肯放下过去,同他相守,家国情怀,自古总难抉择。
“你失去武艺,已同废人,北国今日不需要一个废人,我也不需要,可你的孩子需要,你的妻子更需要。”
“可敦,我……”吉达知她何意,她要他离去,苟且偷生地离去。
“城北有马车,半个时辰之内过去,带她远走高飞,从此山水之间,这一生都自由了。”
“吉达不作逃兵。”吉达说话间,闭上了眼,不知他眼底究竟深藏了如何的情绪。
“你不是逃兵,你是英雄,不是非要死去,才算得英雄,有时想方设法活下去,也许更加令人敬佩。”
“不……”吉达咬着牙。
“现在动身,时候刚刚好,去罢,巧月还在等着,这世上不幸的人太多,但总该也有人得到幸福。”懿成朝他微笑,冰释前嫌一般,毕竟他们最初是那样水火不容。
懿成望着这个执拗如铁的男子,忽然想起一人,她伤感起来“如果□□还在,他一定也会希望你活下去,活着吧,就当为了他活下去。”
吉达闻言,“扑通”一声,猛然跪倒在地,对懿成行了北国最高也最神圣的礼,“可敦大恩,永世不忘,圣水阿日善铭记,将世代的福报带到您的身旁。”
“阿日善也会庇佑你们一家的,快走罢,我也该去见可汗了。”
懿成与吉达一同出帐,她见到了乌仁哈沁,那个身怀六甲的女人,清冷柔弱,额间一颗朱砂痣,与眉梢眼波相映成辉。
正如这个名字所示的美好,乌仁哈沁,在北国话里意为鸳鸯。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乌仁哈沁冲懿成莞尔笑道:“多谢你,好痴傻的大越人。”
“我也多谢——姑娘谬赞。”懿成似笑非笑,她的心情霎时平静如水。
乌仁哈沁腰间已不见那块螭龙双纹玉珩,不知是她将它遗落还是将它放下了,时隔多年,她们都经历了太多的人世悲欢,也都甘愿让过往过去。
懿成转身离去,她的声音在复苏的春日里显得分外凄凉。
“今日一别,此后天各一方,还望安好,活着,会再见的。”
吉达和乌仁哈沁望着那个纤弱挺直的身影远去,他们不约而同地对望了一眼,他们从对方的眼里读到了赞赏,北国可敦,无论生死,皆是一个非凡的女人。
逃命的人群纷乱,没人注意到北国可敦已踏入了可汗皇帐,懿成走得淡然,其里空无一人,阿来夫与阳季华不知所踪,连守卫也无,俨然一座死帐了。
“可敦,我等你很久了。”
王座后忽然行出一人,伴随着电光朝露般的刀剑出鞘之声,懿成还未开口,一道白光猛向她的胸口冲来,刺痛了她的眼。
下一瞬,她听到剑锋没入血肉的破碎之声,却不疼痛,睁眼一看,托娅不知从何处飞身而来,替她挡下了那一剑。
“托娅!你……为何在此!”懿成惊愕地望着她青筋俱显的额头,一时忘了她口不能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