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他的眼镜(58)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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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梦。
人类的噩梦千奇百怪,因为人类千奇百怪。有人怕古老的深海,有人怕孤岛的鬼怪,有人怕千辛万苦走到心爱的火锅店却发现个奇形怪状的火锅怪守在门口,说必须要出示结婚证才给进门——单身的话就滚吧。
程楚歌的噩梦里,上次是阳光熙攘的九月高中校园,这次……却真有个噩梦的样子了。
铅灰色的天是低沉的,薄薄一层乌云里似乎是酝酿着雨。郊外人迹罕,处处树影慢,一座小别墅立在梦境中央,民国时期的建筑风格,中西皆俱,中式的青瓦白漆墙,西式的透亮大圆窗。
屋前庭院里有秋千,草木荣盛,角落里桃花开了三两枝。
这是他的家。
但这里此时无光无明,没有人声,静得像一副墙上的古画。
到了梦境里便恢复了原本模样的许愿往前走了两步,沙沙,脚步声在天地静寂里突兀响起来,仿佛意味着她是个入侵客。
她走到庭院大门前,伸手推开了半掩着的黑色雕花铁门。门是无声的。院里清寂,角落里的桃花像是死了,一动不动。
她没有来过这里,但,听他说起过。总是带着笑说的。他说过小时候在花园里用从书房偷出来的天文望远镜看星星,说过和家里的老猫一块在秋千底下打盹。
说过有一天会牵她的手走进方才那扇铁门。
很静。
天色昏沉,阴雨将至,乌云渐渐凝在一起,像是随时会掉下来。
许愿走到半敞着的别墅大门前,迟疑一下,推开门走了进去。里面没有开灯,很暗,屋屋角角的影子叠在一起,像是藏了什么东西。
虽然这梦境之地静而诡异,而且她怕鬼,但是……这里是他的家,是他长大的地方,是他承诺过会带她把每一间屋子一一走遍的地方。
她走得很小心,几乎是踮手踮脚。
入门时是宽敞无物的小前厅,温黄的大理石地面上阳光昏浊,她的影子又淡又长。往左看去,大书房里排排黑木书架顶着了天花板,里面全是书,往右看去,铺了棕色地毯的客室里厚重窗帘微微起伏,但茶几边没有人,空空荡荡的。
前方是通往二楼的楼梯,蜿蜒般绕了半个圈,曲折着从上面砌下来。站在下边看不清上边,仿似犹抱琵琶半遮面,是建筑里偶有的一种含蓄,适合捉迷藏。
嗒。嗒。嗒。
寂静里终于出现了声音,是从那含蓄的楼梯上传来的,很低,几乎听不见。
许愿屏着呼吸走过去。
楼梯底下的大理石地面是干净的。
第一级梯阶是干净的。
第二级梯阶是干净的。
第三级不是。
寂静里的低微声音正来自这第三级梯阶,殷红的液体从上面的梯沿一滴一滴落在这里。
许愿抬头看过去,从第三级梯阶起,上面全是血,殷红一片,连墙也不干净。
嗒……
楼梯是曲折的,站在下边看不清上边,仿似犹抱琵琶半遮面,是建筑里偶有的一种恐怖,适合闹鬼。
她抓着扶手,踩着血往上走了两步,又走了两步,曲折的楼梯转了个小弯,隐隐能看见顶上的状况。
有个影子。
有个人影子。
有一个人坐在上面。
第27章
寂静的屋子,带血的楼梯,一个人影。
许愿抓着棕木扶手拾级而上,鞋底下沾了血,走得很慢。嗒。嗒。底下,殷红鲜血滑过第三级梯阶,落到第二级去了,滴血声低,但房子太静,这声音似乎有回音。
嗒。嗒。
楼梯昏暗曲折,爬满鲜血的梯阶上屏息走了五六阶,她终于看清那个人影子。
十八岁的少年程楚歌。
他坐在楼梯上,手里抱着一碗猫粮。
光线稀薄。
许愿倏地停下脚步,一下抓紧了手下的扶手才没尖声叫出来。
清俊的少年身边趴着一只可怖之物。血肉模糊,四分五裂,整个楼梯上的血全是从那东西里来的。
一只被虐杀惨死的猫。
——就像秦家阁楼里那只旧布娃娃。
她走到这里时,死寂的梦境像是蓦然回过神,活了起来。屋里的灯全开了,各式各样的声响一齐涌了起来,或清晰或模糊的人影渐渐出现。
尖叫声,警鸣声,哭泣声。
而他只静静地望着猫尸出神。
少年身后、楼梯间的窗户前,头发高高盘起、一身旗袍的程妈妈捂着脸在哭,几个穿着警员制服的人在问她问题。另一边,几个佣人惶惶失措,程爸爸死皱着眉头在抽烟,警方的调查人员在四处拍照、搜索证据。
不多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从楼梯底下跑着小碎步上来,满脸皱纹,裤腿上全沾了血也没管,哎哟一声叫了句小楚,把抱着猫粮的少年拉起来,几步便抱离了惨状猫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