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庭春草色(67)
之前林悠也值过夜班,但一周最多只值一天。现在由于警力不够,被迫增加到了三天,晚上都得睡在所里。
訾岳庭问:“你们所条件怎么样?”
“一般。但我睡的地方和男民警他们是分开的,有个单人间。”
林悠挺认真道:“还给加班费呢。”
虽然少的可怜,但总比没有好。
“如果晚上有人报案呢?”
“那就要出警,不管多晚。”
訾岳庭叹了口气。
难怪林文彬一直念叨着不想让林悠当警察,这份工作确实辛苦。
不过现在的工作岗位基本都这样,不把年轻人当人看,什么苦活累活都得干,都得熬。
訾岳庭说:“你明天还要上班,我早点送你回去。”
结了账,走出餐馆,街上还算热闹。林悠犹犹豫豫地说:“其实时间还早。”
才九点多,还没到十点。
“你想做什么?”
“你一般晚上做什么?”
他们几乎是同时发问。
林悠先说,“我也不知道。”
她在等他主动一回。
其实訾岳庭平时的生活很单一。晚上如果不喝酒不见朋友,基本没有别的安排。看看电影,了解些艺讯,关注艺术市场的行情,有空就写写文章。离婚之后他一直这么生活,最初的孤独感也在逐步淡化。
婚姻这条路,只有自己走了一遍才知道难。
两个人搭伙过日子,在他看来其实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在婚姻里,男人想要的是生活,但女人往往想要的是爱情。
源源不断的爱,一刻也不能停,火苗要一直燃着。但这怎么可能?
这几年,他的内心很平静。干过最冒险的一件事,大约就是提出和她在一起试试。
訾岳庭征求她的同意,“去画室?”
这个邀约的意义,等同于去他家。
林悠答:“好。”
如果这时林旼玉在,肯定要说她不矜持太主动。可林悠藏不住自己的心,她愿意一整晚都陪他画画,这很浪漫。
她洗过澡了,所以即使明天直接去单位,问题也不大。
到了荷塘月色,訾岳庭将行李拿下车,说:“你先上楼坐,我去放点东西。”
画室的画架上蒙着黑布,未经允许,林悠没有擅动。
很快,訾岳庭端着杯热茶走进画室,是为她准备的无.咖.啡因红茶。
林悠接过他递来的马克杯,问:“你要通宵画画吗?”
“不通宵,最多到十二点,我再送你回家。”
林悠点头,她上次坐过的椅子还摆在原处,“我要怎么坐?”
“怎么舒服怎么坐就好。我只处理一些脸部的细节。”
“好。”
林悠抱着茶杯坐到椅子上。
他们隔着一块画布在对话。
“你平时只教理论课吗?”
“嗯。工作室太脏了,我很少去。我经常问他们是不是要在垃圾堆里搞艺术。”
訾岳庭哂笑了一下,“然后就会被反驳这是贫穷主义。”
聊天之前,林悠问过是否会打扰他。訾岳庭的回答是不会,但很可能他会忘记有人在和他说话。
“你送给我小叔的那副画很贵吗?”
“取决于收藏价还是市场价。”
“区别很大吗?”
“我收藏那幅画的时候那位画家还不出名。但现在不一样了,去年他拿了青年艺术家奖,成画市场价格至少翻了二十倍。”
艺术市场也是一门学问,他还在摸索其中的盈利模式。
林悠坦白道:“我看了很多遍,都没看明白那幅画画的是什么。感觉……就像把很多颜料混在一起,泼在画布上,没有规律也没有章法。”
訾岳庭弯腰在稀释颜料,“你知道Jackson Pollock吗?”
林悠摇头。
“抽象表现主义,是1945年到1960间在美国兴起的流派,Pollock是代表画家之一。”
整块调色盘上几乎都是灰粉色系的,他正执着于处理脸部的明暗和肌理。
谈话并没有使他分神,这些内容都是他经常会在课上提到的,“……滴洒绘画其实源于实验艺术,它颠覆了传统架上绘画,也改变了现代艺术的格局,所以才成为了一种流派。”
并不是所有人们看不懂的画,都是在涂鸦乱画。现在的大众媒体贯来喜欢一面宣扬,一面暗讽。比如同为抽象表现主义的代表画家巴内特·纽曼,他的画被称作“最看不懂的画”。
纽曼的画上只有高纯度的背景色和一条直线,同样拍卖到了上亿美金。
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横空出世的这一批艺术家,他们所做的工作是颠覆审美,冲破传统认知的精神,传达一种被质疑的艺术。
美学,视觉,都是可融于画面的情感。纽曼则用他的直线,来探索维度在画面中的表达。于是在他之后,诞生了极简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