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夜(40)
王雅泉轻咳一声,二郎腿换了一个方向,自己朝向另外一侧,不再面对誉臻和陈太太。
誉臻不免失笑,把手中杯子放回瓷碟中。
“陈太太您放心,我知道小陈先生是您的心头肉,也知道您并没有打算让我当陈家的儿媳妇,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来教训我而已。”
陈太太被说中,面色不免青白一阵交错。誉臻却不在意,只侧身从包里取出扁扁一只信封,放到桌上,推到陈太太面前。
“几个月前,云青衣来北京巡演,送给我两张票,是莫斯科两大芭蕾舞团的年终汇演,要是您感兴趣,可以去看一看。”
陈太太瞧那信封一眼,并未又喝了一口茶,这才拿过来。
一面打开,一面问得漫不经心:“票嘛,我也早有了,前排位置,不需要你这样,还借花献佛……”
话未说完,她看见票面的座位信息,改口问:“特别包厢?你说这是云青衣送你的?”
王雅泉也是听见了,眉毛一挑,侧着肩膀,斜斜往回瞟了一眼。
誉臻笑着点了点头:“是,芭蕾舞团表演开始之后,艺术总监们都会到您所在的特别包厢。”
陈太太上下打量她一转,“我还真是小看你了,你能把云青衣哄得这样对你千依百顺?”
“不是我。是我母亲。我母亲生前,和云青衣是密友。小时候,我母亲因为肾衰竭病重,家徒四壁,都是靠云青衣接济,这才撑了过来。”
陈太太眉心一拧:“你母亲不是被谢正光养在旧金……”
话刚开头,被生生掐断。
誉臻指尖点点杯沿,看着瓷杯中花茶续上,说:“陈太太远嫁来燕都,不知道燕都那些旧事,难免错信了别人。可是小陈先生告诉我,陈太太是个好心肠的人,我是相信的。只是我在陈太太这里并无信誉,有些话从我口中说出来,陈太太是不会信的。可如果陈太太觉得云青衣可信,不妨顺道去听听她怎么说。”
“好啊你张幼蓉,明明叫我过来打球,自己坐在那儿歇……”
誉臻双手压着藤制扶手,循声倾身侧目,去看来人。
四目相对,一瞬寂静。
发球台好几个人回头望过来,个个早等着此刻戏曲唱至最高潮。
正室夫人与私生女。
一个早由公务退隐。
一个逼近权力中心。
誉臻先笑着问候:“真巧,董事长夫人您也来了。”
陈太太张幼蓉把手中票往信封里一放,扭头看向那位谢太太谷晓兰,话语中亲热却不与谷晓兰的对等:“坐吧,叫了你今天早点来,你迟了这好些,还怨起我来了?”
服务生在桌边加了一张椅子,添了一套杯盏。
圆桌,位置难免尴尬。
谷晓兰一坐下便是背对阳光,连她面前那杯茶都笼罩在她自己的阴影下。
服务生正要来添茶,誉臻却挥手先道谢,自己提起茶壶,给谷晓兰斟了个七分满。
“幼蓉,前些天不是已经把票给你了吗?怎么还带过来了?”
张幼蓉把票放回信封内,随手放在一边,“是你们誉经理送的票,位置更好些,两张,包厢。”
谷晓兰笑容略僵,说:“槿珠送来的票不好吗?包厢票?那都不是真正看演出的地方,槿珠会难过的。”
“是啊,但所有人都能看见您在包厢里,和两大舞团的总监们在一起。”誉臻说完,手引向谷晓兰面前茶杯,“您请喝茶。”
“行啦,不过一场演出,我知道你是好意,我也不喜欢芭蕾,不过是因为你才去罢了……”
话未说完,张幼蓉包里电话响了起来,也不知对面说了什么,只见她眉头动了动,颇为不耐烦地回了两句,这就站了起来。
“家里有些事,先走了。”
信封还在桌面,一半在阳光之下,一半在谷晓兰的阴影中。
张幼蓉抬脚要走,回身将信封一角捏住,一抽,放进自己包里。
誉臻把茶杯捏起,呡一口花茶,抬眼对上那一排等着看好戏的目光。
“董事长夫人,今年的莫斯科芭蕾汇演,就是谢小姐的退役演出了吧?谢小姐退役回来,有什么打算呢?”
谷晓兰面上笑容尽失,一双眼淬了毒一样,瞪着誉臻,又一瞬间转移到旁边的王雅泉身上,生生把话憋在胸口。
王雅泉又是两声轻声咳嗽,站起身来:“二位慢聊,我……”
“我也坐得够久了,雅泉,我们去练球吧!”誉臻站起来,朝谷晓兰那张脸笑着点点头,“失陪了。董事长夫人。”
王雅泉眉毛高挑,嘴角噙着笑也难往下压,等誉臻走上来将她手臂挽住,这才转过身去露出一个夸张的鬼脸。
一旁的球童递上球杆,目送两人往远处的球台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