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夜(38)
应该是聂声驰的姑姑,话说完,夹着唏嘘,哀叹也好,玩笑也好。
誉臻扶着门把的手停住。
接着有人应声,是聂声驰,他的声音她不会听错。
他笑着回答,一如往日,带着漫不经心的戏谑。
“我娶她做什么?白给人当笑话吗?”
走廊空空,明明是室内,却似有穿堂风呼啸而过。
内里话语未停。
“你清楚就好,谢正光就不入流,这还是他的私生女,你最好是捂严实了,别叫你爸爸知道。平日里你再怎么皮再怎么跟父母作对,这些事情可不是能开玩笑的。”
他笑声爽冽,“您这么一说,我还就真想把誉臻带到我爸妈跟前去了。您说我爸会气得头顶冒烟吗?我妈估计不会吧,顶多说几句场面话,暗地里耍手段。”
仿佛语句皆是玩笑,真是一字不当真。
玩笑话自然有应和。
“你适可而止啊!什么时候分啊?过两年你就要去英国留学了,今年过年跟我去英国走走?唐家有个小女儿,一直在英国上学,跟你同年的,去见见?”
“姑姑!我好不容易把人追到手,新鲜劲儿还没过呢,说什么分手啊,多晦气。您就放宽心,还有两年呢,到那时候早就腻了分了,着什么急。”
身后有人轻轻在誉臻肩膀处一拍。
誉臻猛然转身,抬手就是要把服务生的嘴捂住,手刚伸出去,却顿在半空。
服务生被吓了一跳,后退一步,睁大眼睛瞪着誉臻,手中提着的一壶果汁差点飞溅出来,将她另一只手上的餐巾纸洇湿。
“别乱说话。”
誉臻从服务生手中抓走两张餐巾纸,快步走向出口楼梯。
十二月中旬,风已经冷了个透。
跑下餐厅楼梯,一头撞进室外冷风,面上两行泪痕骤然冰凉。
果汁打湿的餐巾纸沾上泪水,被团成一团丢弃进垃圾桶里。
誉臻的手下意识抄进衣兜,一通翻找却找不到想要的打火机与烟盒。
双手都颤抖,挎包拉链也打结一般,拉扯多次才勉强扯开,险些要把包都扯坏。
烟卷夹入唇间,打火机却失了灵。
多久不曾碰过烟与打火机,一齐被遗忘在挎包深处,仿佛不曾存在过。
一如她这尴尬处境。
是自己看不清楚不知道吗?
也并不是。
出身如云泥之别,她知道。
聂声驰秉性如何,她明白。
与聂声驰步入婚姻白头偕老,即便是这一刻,她想象那画面,也是天方夜谭不值得。
可为什么,从他的口中说出来,会这么让人绝望心痛?
如上了赌桌成了瘾,不到筹码输到尽头不懂得切肤之痛。
烟没有点火,夹在指间。
面前是车水马龙。
头顶法国梧桐冬日叶不落尽,仍郁郁青青,迎着正午骄阳,渗下点点光斑,处处都像是世上最美丽迷人的梦境。
衣兜内手机又是一下震动。
是聂声驰的消息。
聂声驰:到了吗?我下去等你。
誉臻指尖颤抖,烟卷被捻断,打出一个字发过去。
好。
消息发出,落回原先界面,辅导员发来的消息仍躺在列表顶置处。
“誉臻,交换出国的最终名单已经交到学生处了。你是个很优秀的学生,这次的交换项目本该是你学业上的最优选择。
“你家里的情况老师也清楚,老师也劝过你,但你之前已经参加了斯坦福大学的冬令营,得到了推荐信,老师相信你对这条路是有另外计划的。可你又突然说因为要照顾母亲所以放弃出国,老师觉得这个理由并不是事实,具体是什么,只有你自己才知道了。
“老师尊重你的选择,但是老师也还是觉得可惜。你本该有更好的未来。无论如何,祝好。”
冬日风渐料峭,叫眼睛也被吹得干涩。
“臻臻!”
话音刚落,背后一个拥抱将她包围,胸膛宽阔温暖,双臂紧紧将她拥住。
耳畔落下一吻,带着他温热呼吸。
“怎么这么久才来?”
誉臻把熄了屏的手机放回衣兜,转身面向聂声驰。
阳光从头顶洒落,穿过厚密法国梧桐的树冠,洒在面前人的身上。
他低头看着她,一手将她脸旁发丝拨到耳后固定,他将她凝视,瞳仁深深如水,倒影中只有她。
眼前这个人,今天早上还将她抱在怀中,亲昵唤她起床,为她买来她爱吃的早点,连今日她戴的围巾都是由他挑选,替她围上又细细掖好。
眼前这个人,刚刚才在至亲面前把真心展露,他并不准备与她长长久久地走下去,不过一刻寻欢心,不过为了刺激求征服,她的生死祸福从不曾被他记挂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