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额呼宫神(102)
那个家仆的脸一暴露在火光下,领头原本还算镇定的脸色瞬间变了。
“在偏殿角落里抓住的,正往外逃。”亲兵汇报。
姜虞又一挥手:“搜。”
亲兵将那家仆从头至脚拍了个遍。
“没有。”
领头脸黑透了:“大公子,姜将军,你们究竟想干什么!这样无缘无故搜身,将太傅大人置于何地!”
姜虞并不理会,对郑序道:“什么都没有。”
郑序背手站在主书桌案旁油灯的阴影里:“什么都没有,就一定在那里。”
薛府后院,庭燎旁漏壶的刻箭已沉到既定位置。
郁良夫道:“不能再等了。”
薛太傅还在犹豫:“还无人传信回来,或许并没有变故,只是路上稍有耽搁?正如你所说,一旦销毁文书我们就功亏一篑了。”
“宁愿功亏一篑,不能玉石俱焚。”
薛太傅一闭眼:“扔。”
庭燎旁,听令的家仆从怀里取出一物要丢入火中——赫然是在韦编绳结处封了“荣成君喆”钤泥的竹简。
一道剑光闪过。
“啊啊啊啊!!!!”家仆抱着断掌疼得满地打滚。
突生异变,薛太傅和郁良夫大惊——“什么人!”
庭院中央出现一个黑衣束身的侍卫,右手一柄长剑滴血,左手拿着那卷竹简。庭燎火光里,侍卫方正的脸上有寒冷之色一闪而过。
郁良夫惊疑不定:“你是谁?!”
薛太傅一声大喝:“来人!”
兵器出鞘之声铿锵,后院四围走廊里亮起无数寒光,府兵从檐下阴暗处现出身形。
“拿下!”太傅下令。
然而无人响应。
府兵的刀剑原来是向外对着四围回廊。他们退进院中,回廊里便走出第二拨人,正规军制的练甲,头盔簪缨,是宫城禁军延林卫。
延林卫已将太傅府里外包围。
黑衣侍卫身形一动,飘忽间闪进延林卫之中,对着一人躬身呈上竹简:“主子,此物果然是在他们手里。”
那人拨开延林卫的刀戟,脚步缓慢,行至两军对峙的阵前,黑衣侍卫护在身侧。庭燎照亮他的脸。
薛太傅咬牙切齿:“郑喆!是你!”
郑喆握着竹简,手指理理袍袖:“当然是我,您当初谋划陷害我时,怎么就想不到今日。”
“我自然是想不到,连延林卫你都能借到手,”薛太傅目光痛恨地扫视檐下军士,“没想到姜虞那小子恨你如斯,竟原来是假象!”
“我与姜将军之间,不过是有些小误会,大家说开了自然好相处,”郑喆问道,“我与您之间,又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您这样算计我呢?”
薛太傅一声冷笑:“你自己心中难道不清楚?否则也不会第一时间就怀疑到我头上,还费尽心机设计引我上钩了吧。”
郑喆摇摇头:“这就是我和您的区别了,平日里那些小摩擦、小矛盾,真不至于使我对您念念不忘。是兄长在归还滕窖书册时顺手帮我整理目录,发现有加了封泥的文书遗失,一查借阅记录,您这才有了嫌疑。”
“笑话!”薛太傅恨恨道,“滕窖借出记录那么多,却单单怀疑我?!”
“当然要怀疑你。”
这个声音一出,薛太傅和郁良夫的脸色即使在橙红的火光映照下,都变得惨淡如金纸。
延林卫整整齐齐让出一条道路。
“寡人执政的这许多年里,但凡有乱朝纲、祸社稷之事,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你。”金珠冠冕,蟠龙腰帷,披领挂日月星辰,刀光剑影中,国君被寺人将士簇拥到阵前。
薛太傅脸色绝望惨白。
“薛家奉天子之命坚守郑国,是天子臣民,不是我郑国的,历代郑侯都铭记于心。”国君道。
薛太傅艰难道:“君上难道从来看不见臣为郑国尽的心力?任太傅一职数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国君一笑:“前十五年挑寡人的刺,后十五年挑阿喆的刺,太傅对王室忠心耿耿,不仅有苦劳更有功劳。”
“是我一厢情愿吗?!”薛太傅难以置信,“郑喆胡乱折腾,心怀不满又不舍责备的人难道不是君上?默认臣下分庭对峙,阻扰改制进程;派郑序宗见天子出风头,将郑喆停职,这些不都是您所为?”
郑喆看了国君一眼。
国君笑了笑,并不说话。
薛太傅却在国君的沉默中露出恍然神色:“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怒而仰天大笑三声,“好一个郑侯,戏演得入木三分,连我也被骗了!”
郑喆默了默,看向藏在薛太傅身后阴影里一言不发的谋臣:“郁先生。”
半明半晦间,郁良夫面色阴鸷。
“听说鹿鸣馆这些日子人丁凋零,您今早回去看它时,有没有想起燕都揽雀楼?您看我时,有没有想起燕世子吕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