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喜欢我妈妈的叔叔(118)
月之趴在桌上大笑,“惠正民居然同意了?”
静宜也笑,“未来丈母娘的意见,他也只能尊重一下了。”
月之仰起头,“哦,我想起来了,还有件好事…….”
两个女人同时转过脸来对着她,“什么?”
“周弘动完手术,昨天去复检,医生说没问题了!”
静宜笑道:“真好,身体健康就是赚到了!”
于晴和月之碰了下杯,“结果好一切都好!我们三个人里,还是月之最厉害,把老公管得服服帖帖的!”
月之直起腰,摇头说:“我们吵架的时候你没看见……你们平时老夸我和周弘是模范夫妻,其实,哪来什么模范夫妻呀?只不过大家比较克制,心里有话不说而已。”
静宜给她倒酒,“都过去了,你别老想着。”
“不,不,你让我说完,我憋很久了,一直不说是因为要面子。”
于晴对静宜说:“让她说吧,说出来会舒服得多。”
或许是喝了太多酒,月之双眸湿漉漉的,“嗯,于晴说得没错,憋着真会憋出病来的,周弘这次闹到要动手术就是个例子,我知道他心里很苦……我说不定哪里也病了,只是暂时不知道…….”
静宜忙嗔道:“你别咒自己。”
月之又笑,“静宜就是胆小——别担心,生死这种事我早看淡了……小毅确诊后我想到过死,因为太痛苦了…….”
于晴低声说:“其实可以再生一个的。”
“我们也想过,但不敢生,万一再有问题呢?”月之抚额沉思,“小毅六岁那年,周弘跟我谈过一次,他想离婚,儿子归他,这样至少有一个人可以解脱……可我舍不得,舍不得他俩。”
月之的眼圈慢慢变红。
“这么多年,我们感情之所以好,不完全是因为爱情,更像是结成了一个悲剧命运的共同体,因为儿子……有些痛苦你说出来也许没什么用,但还是要说,不说闷在心里,痛苦会变形,或大或小,自己很难控制它,说出来,而且有人能理解,就像是给它定了形,它就是这么大,这么个形状的东西,哪怕很坏,拿在手里会有踏实感,因为它不会再变了,这是经过我们俩共同认证的,之后只要去承担就行了……儿子就是我们必须共同承担的分量,没人能代替,外人插不进来……
“但时间长了还是会累会怀疑,如果不这样过,是不是可以有更好的人生?尤其在产生外力的时候,比如去参加同学会,有人告诉你他暗恋过你,你忍不住会想,如果那时候选了他会怎么样?我想周弘肯定也有过这种想法,那是一条很可怕的路,越想怨念会越深,又觉得对不起对方,就拼命压制,于是产生了负罪感,一直在循环,循环着……但不会一直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它会爆发。”
月之猛然仰起脖子,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们互相指责对方的基因给小毅带来灾难,话都说得很毒,我当时想,真这么离了就离了吧……”
静宜听得心惊肉跳,恶言恶语越是出自至亲挚爱之口,杀伤力也越大。
“当然没离。”月之嫣然一笑,“我们都舍不得对方,还有孩子,也根本不可能再找个人重新开始……从前太牢固了,根本忘不掉,除非去做清洗记忆的手术。所以吵完了还是在一起,磕磕绊绊,接着往下走。”
静宜和于晴默然听着,听完了,于晴分别跟静宜和月之碰一下杯,也不等她们,一通豪饮。月之和静宜也都举杯喝了,三个女人心里各有沧桑。
月之忽然笑道:“呀!静宜就要结婚了,不该讲这些丧气话——好的婚姻还是有的,惠检人也不错。”
静宜也笑笑,笑容里微微有些迷茫。
“没有十全十美的婚姻。”月之的眼神温暖而平和,“但你可以选择,是积极面对问题,还是就那样消极地混下去……”
这是月之第一次对两个朋友掏心掏肺说出心里话,静宜不知道她睡一觉之后会不会把今晚说过的话全部忘掉,但她相信自己是很难忘记了,除了更加怜惜月之外,她总觉得那些话对自己好像也有某种启示意义,尽管她一时还没想明白。
她再次感到困惑,婚姻对女人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陪伴,感受,抑或——磨练?
这种困惑在二十岁时是根本不存在的,那时她脑子里装满了母亲灌输给她的思维,结婚、生娃是女人理所当然必须经历的事。
直到离婚的打击汹涌而来,围住她的那堵传统观念之墙坍塌了,她第一次对婚姻的意义产生困惑。
她告诉思瑞,自己再婚是害怕寂寞,但其实解决寂寞的方式有许多种,并非一定要结婚不可,尤其当她终于可以和惠正民畅通无阻结婚时,这种困惑变得无比清晰,直逼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