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劫(14)
他半跪在我面前,带着满身的风雪,将刀刃握在手里,血便顺着刀刃一滴滴落下来,落到我身下的雪地,像那年拂云山盛开的绚烂红梅。他朝我柔柔地笑了,像那时的春暖花开,湖面上激荡起圈圈涟漪,“玉儿,别怕,我来接你回家。”说罢,震碎了那柄刀,碎片落得满地,寻不到了,转而伸出手替我解了绳索,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的好似什么举世珍宝。
我想推开他,却被他抱的紧了,便抬起头对上他的眼,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只觉得喉头一片腥甜,呕了一口血,而后晕了过去。
我是在将军府醒来的,在我的屋子里。我看见院子里跪了一地的人,苏逸之颓废的坐在床沿,双眼血红。我见过他疲惫的时候,倒是没有哪一次到了这种地步,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也并不想知道怎么回事。他见我醒来,先是有些喜色,然后涌起一阵浓浓的哀伤与痛苦,像是隐忍着什么,许久之后才用沙哑的声音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扯了扯嘴角,用干涩的嗓音问他,“告诉你什么?”
他像是再也控制不住一般,一把扣住我的肩,朝我吼,“事到如今,你还想骗我?他还那么小,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我依旧没能听得出他说的是什么,难道我伤了他家什么宝贝宠物?一路走来,我不过是偷了他一匹马罢了,再看那匹马,个头比我还高出些许,哪是“小”字可解?我还未想的通透,他一双温热的手掌突然轻柔地放在我的小腹上。
我身子抖了抖,愣住了。只听他自顾自说着,“你再恨我怨我,也不该剥夺他的生命啊。”他轻柔地摩挲着,还有些依恋与笑意。
我垂下眼眸,拂开了他的手,有些嘲讽,“我为什么要留着他,你喜欢的从始至终不都是宫浔吗,你与我那一天本就是错误的,仅仅只是解毒而已,不是吗?”我看见他的眸子暗了暗,接着说,“既然你我本就没有情谊可言,那他为什么还要留下来,让他从小看着他父亲和另一个女人谈笑风生吗,还是看着他的父亲对他亲爱的母亲这般不管不顾?”
“不,不是的……你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他几乎是用祈求的眼神看着我,缓缓将脑袋埋入我发间,口中不停说着,“别说了,别说了……我会对你好的,会的。”
我又回到了将军府,自那日之后,苏逸之好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整日整日粘着我,亲自给我下厨做饭,还给我讲笑话,任凭地上跪满了人,他也不为所动,乃至宫浔他也是淡淡一瞥,最后他们无法可想,只得来求我开口。
林清和不知用什么方法,终于是支开了苏逸之,坐到了我面前。我给他倒了一杯茶,只听他声音清朗,还有些恨意,他说,“洛玉儿,一开始我就是讨厌你的,而现在,我一样的讨厌你,恨不得杀了你,可我又不能这么做,我怕我会毁了苏逸之。从一开始我就怕他会爱上你,他还真就爱上你了,连宫浔都不管不顾,为了你他把宫浔晾在一边,为了你,他将边疆百万大军晾在一边,这样还不够么?兴许他以前爱的是宫浔,可是如今你也看见了,他是如何卑微地讨你欢心,不管怎样的气,都应该消了吧。”
“你知道吗,那时候你等着他,他回来了,虽然是远远的看着,可是每日每日,明眼人也能看出他的变化,他甚至去过茶坊听你讲了一下午的故事,那天你醉酒的时候,下了雨,是他为你撑了一夜的伞,他不能让自己喜欢你,所以他并不会让你知道他回来过,还有那隔三差五的信,一字一句都是他挑灯写的,亲自交给信使送回来,你在鹿洲城被拐,他出动了十二密使来寻你,不然你以为入了那样的境地真的有那般运气?”
我呷了一口茶,望向茫茫飞雪,耳边他仍旧说着,“其实他陪你看过星星,看过草原,就算是我们看得如此通彻,可他不愿承认,或许是害怕承认自己管不住自己的心,毕竟在他看来,你只是皇帝让他摁住的一粒棋子罢了,像他那样高傲清冷得人,怎么会承认,就算给他使了重刑,他怕是也哼都不会哼一声,直到他知晓你回了京城,那日他才刚刚从战场下来,才经历几天的不眠不休,一听到你回京的消息,饶是他,竟也是差点从马背上跌下来,而后片刻不停地回了京城,明明半个月的路程,他却仅仅只用了三天。”
等他说完,桌上的茶已经凉了,宫浔从外面走来,抱着一捧冷梅,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幽幽的梅花香气,她展颜笑开了,将一捧梅花放到我手里,盯着我的眼睛同我说道,“我将它好好的交给你。”她说的意味不明,像是什么都没说,却是什么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