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第一绿茶(184)
院子不大,两人说话间就到了紧闭的门前。
“我去敲门。”矮个侍卫小跑着上前,敲门,“江先生,太子妃带着大夫来看你了。”
屋内传来一声剧烈的咳嗽,撕心裂肺,好似要把心肺都咳出来,动静极大。
路杳杳忍不住皱了皱眉,身后叶大夫侧耳仔细听着,苍老的眉心不由皱起。
“进来吧。”屋内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
屋内昏暗冰冷,四角升起的火盆却没有驱散屋内的冷气,层层放下的帷幔被一只苍白枯瘦的手掀开,露出雪白被褥上憔悴虚弱,布满刀疤的脸。
这张脸在昏暗下凹凸不平,泛着红痕,越发显得狰狞可怕。
“江先生是殿下挚友,杳杳身为太子妃自然不能坐视不管,这是我路家家养的大夫,名叫叶甄,医术了得,尤为擅长外伤。”
她盯着虚弱靠在床上的人,见他漆黑睫毛冷淡地垂落,发青的唇色微微抿着,看上去格外不近人情。
那张肖像路家大郎君路远道的面容,在冰冷默色之下变得越发陌生疏远。
路远道性格温柔正直,嘴角笑意常年不减,素有长安笑君子的称号。
“那便有劳了。”江月楼眉心蹙起,闪过一丝不耐,但是很快又松懈下来,薄唇轻启,冷淡说道。
他看也不看床边几人,只是伸出手来放在床沿上,嘴角一挑,露出一点讥讽笑意:“那就有劳神医了。”
叶甄不为所动,连忙拱手行礼直道不敢。
高个侍卫极为热情,又是端椅子请人坐下,又是拎药箱减轻压力,甚至还殷勤地拿出药枕,体贴地放到江月楼手腕下。
“江先生极易疲倦,还请大夫速速诊脉。”他握着叶甄的手,极为担忧真诚地说着,“往常这个时候是先生休息的时候,可不能耽误太久。”
叶甄看着他,最后抽回手,淡淡说道:“自然。”
江月楼露出的半截手腕格外惨白枯瘦,发青的脉络突兀地首先在细白的皮肤上,看上去竟然颇为触目惊心。
路杳杳从没见过这么虚弱的人,好似一阵风,都能把眼前之人吹走,好似一眨眼,那个细微的胸膛就会彻底停了下来。
“朝暮?”沉默间,叶甄惊呼一声,脸上露出不可置信之色,“你怎么会中朝暮。”
江月楼冷淡地收回手,一直半阖着眼终于微微掀开,露出一点浅淡的讽刺笑意:“果真是名医。”
“他怎么了?”路杳杳不解地问着。
叶甄见他重新闭上眼,不愿说话,便自己开口解释道:“这位……先生是中毒了。”
“朝暮乃是一种奇毒,来自江南苗族蛊毒下形成的一种奇毒,中了此毒,人便会慢慢虚弱,短者一年,常年三年,便会慢慢虚弱,直到死去。”
路杳杳第一次听说还有这样阴险的毒物,杏眼微睁,突然看到床上江月楼这般虚弱的模样,沙哑地问道:“那他?”
“毒入心肺,怕是……”叶甄手指微颤,他扭头,强忍着颤抖,“你,你中毒多久了。”
“八年了。”高个侍卫说道。
“八年!”
“八年。”
路杳杳和叶甄齐齐喊道。
“是啊。”高个侍卫被吓了一跳,小心说道,“说起来也是可恶,江先生本在甘州生活,在当地也算是名士,奈何因为一些小事得罪了黎家,黎家招揽不成,便心生毒意,划画了先生的脸,还喂下毒药,也是先生命不该绝,逃到鄯州,最后被殿下所救。”
“这些年殿下也是寻了不少大夫,奈何都没有办法。”他长叹一口气,无奈又心疼地说道。
“到哪一步了?”叶甄摸着胡子,上前一步,仔细问道。
江月楼抬眉,呲笑一声:“不是说你专治外科吗,怎么连毒也懂。”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路杳杳,目光冷淡而随意。
叶甄一愣。
身后的路杳杳同样不解地看向叶甄。
叶甄尴尬地笑了笑:“老夫虽擅长外科,但听闻此毒已久,好奇而已。”
江月楼不再说话,显然已经耗尽了力气,眉宇都带着倦色,呼吸声都沉重了不少。
“这,你看……”高个侍卫犹豫地看着太子妃,“江先生吃了药一般直接休息了的。”
路杳杳看向叶甄,叶甄摇了摇头。
她愣愣了看了一眼已经闭眼小憩的人,微微失神。
当他这样沉默不语的时候,那种熟悉感越发明显,几乎要扑面而来。
可终究不是他。
她的哥哥怎么会这样看着她,怎么会露出这样讥笑的模样。
“正的没问题?”路杳杳脚步沉重地出了竹林,一时分不清自己心中的情绪。
追寻哥哥踪迹八年,一次又一次地失望,可从没有像这次一样,不论是与不是,都像一块石头压在她心底,让她分外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