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万全果然在家的,正在劈柴。
军中玩刀的很多,直刀,弯刀,腰刀,还有陈大胜的长刀,然而凭大家怎么玩,也玩不出孟万全的短刀寸劲。
一排切好的圆木墩子摆在地上,尺半的短刀在独臂手肘灵巧的转个影花儿,待刀把入手,轻轻一抬四剁,没费什么劲儿下去就是八瓣,瓣瓣一般大小,切面平滑跟锯匠锯过,木匠初次打磨过般平顺。
“大哥好手法。”
陈大胜夸奖了一句,便把饭碗放在一个圆木墩儿上,自己蹲在孟万全附近吃。
“啥饭?”
“面呢。”
见是自己兄弟到了,孟万全自然是高兴,他把刀搁在一边,也蹲在木墩边,拾起筷子开吃。
边吃边说:“什么好手法啊!一条胳膊把长刀是不可能了,可是砍个柴还是轻松的,也就是砍一刀的功夫,好歹还能混上碗饭吃。”
他又扒拉了两筷子抬脸对陈大胜道:“回去帮我谢谢小花儿,说我记这个人情了。若不是他给我使劲儿,甭说守药库,凭我这条残胳膊,怕是银都没的几两就得卷铺盖了。”
陈大胜抬起脸点点头:“自家兄弟,往后时候长呢。”
“什么时候走?”
“吃罢饭,下次回来要看看那边的活计了。”
“总不会比从前提心吊胆,燕京才多远,迈腿小半天,快马一个时辰的功夫。”
“恩!”
这兄弟俩都是大肚子,比面盆略小的碗,没多大功夫汤都喝的干干净净。
这都几天了,见天一堆人跟陈家吃饭,偏就顿顿筷子能从碗里扒拉出肉块来。
有肉饭就香,孟万全吃完也是一身的劲儿,弯腰提刀就继续劈柴,陈大胜就蹲在一边闲话。
孟万全曾是陈大胜的头刀,也是他前面唯一活下来的头刀,如此,陈大胜对他是相当尊重的。
他说:“哥,皇爷赏了咱头儿们坟地,说是明年春日入葬,到时候,要不要兄弟几个拼凑些银两,让人捎回去帮衬帮衬他们屋里?”
孟万全没犹豫的点头:“好啊!苍天有眼,皇爷这回没选错。回头你跟你媳妇儿说,就从我那边每年支五十两给他们捎回去,咱们现在也就是这点能耐,往后若好了往后说,饷银多就多帮些,我说,你记得他们老家在哪儿?”
陈大胜闻言点头:“发束你到是给我了,可家在哪儿~你也没交代给我前面的刀头哥啊,后面的我倒是都知道。”
孟万全放下刀子,弯腰搂起干柴进屋里放置。
片刻他出来说:“我哪有你这个好脑子,我可记不得了!我亏得折了这臂膀,不然,现在也跟他们一样。”
陈大胜就看着他笑:“哥,你堆这一屋子干柴作甚?”
孟万全也笑:“不做甚,钱儿都交你媳妇儿了,这宅子太大,不填满我这心就怪别扭,我手头就五百钱,你说能买啥?后一想,得!我整点干柴堆满,心也踏实不是。”
说完这哥俩一起笑了起来,不止孟万全,那几个也一样,成天走兽般的在庄子里四处寻摸,就是没人要的磨盘,他们也要悄悄搬进自己的院子存着。
孟万全不像他们,要端些老大的样子,便只能劈柴堆着。
这兄弟俩话都不多,孟万全又剁了一会儿,抬头见他没走,便奇怪的丢了刀,坐在他身边问:“怎么了?有话跟你哥说?”
陈大胜捏捏鼻子点头,他有话的。
这段时间,他每天起来啥都便宜了,三岁孩儿般,媳妇每天给他篦头,给他端吃端喝,帮他打理上上下下,他的衣裳是那么香,被子是那么软,鞋子是那般贴脚,饭菜是那般烫,他浑身都是力气,就觉着需要努力,需要出吃奶的力气去保护这样的好日子。
可是无论他是怎么使劲儿的,那个家都没地方给他伸手,像个多余的摆设,媳妇儿什么都做好了,他就跟个手脚残的大爷般,每天那么混着。
这要不是媳妇打发他山上掰树皮去,他觉着他能疯。
那旁人家也有媳妇,自己的媳妇儿咋就这样呢?
他稀罕她厉害,可她的厉害让他把握不住啊,那是一种跟阿奶的厉害不同的张扬锐利,真真叫人喜欢,又让人失落,想接近却感畏惧。
陈大胜不知怎么去形容这感觉,就来找比他聪明的孟万全。
他歪着头,看着天,好半天才为难出一段话道:“哥,我,我媳妇吧,我就觉着吧,她挺好,可是挺好吧,我又不把握?你说我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他看着孟万全认真的说:“我也不知道我想说什么,你懂不懂?”
孟万全扭脸看他,终于抬起手臂将他打了个踉跄,就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他懒洋洋的靠着身后的屋墙,想了一会说:“你没看出来啊?你媳妇,她有点像谭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