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落满头+番外(134)
慢慢的,乔绿听得见宁远方低不可闻的饮涰声,那么克制,却又那么放纵。
以前乔绿很羡慕宁远方的刀枪不入,好像对整个世界都是冷眼旁观,没有什么可以让她表露出任何不当的情绪,有时候乔绿会故意和宁远方开玩笑问:远方呀,你的心是不是没有裂纹,所以谁都进不去?宁远方当时正摊开书要做作业,她抬起头微皱了一下眉,对着乔绿翻了个白眼。乔绿很是知趣的领悟到,也许她是承认了。
可是在哪个选修课结束之后的夏天,乔绿比宿舍里其他人更敏锐的发觉到宁远方好像离她们更远了一些,她开始看更多的书,没事的时候也不加入她们无聊的闲谈,只是拿着毛笔在窗前练书法,宁远方写的行书如古人横剑敛衣袖,如竹林深处击水流,如有人风中猛回首。
乔绿领悟到也许与谁有关,因为她有的时候在宣纸上反反复复写着塔城这两个字,在乔绿稀薄的地理知识里实在挑拣不出来这个塔城到底是在哪里,只觉得名字好听,直到后来她们接到宁远方要去我国边陲支教的消息乔绿才在地图上搜索了一番,终于找到了那个叫做塔城的地方。
连带着那个夏天,这一切好像都开始变得合理起来,这个地方有宁远方牵挂的人。
宁远方裹紧了毯子,伴随着炉火里的噼啪声她好像睡了一会,乔绿轻拍着宁远方的后背,哼着一个不成调的曲子,许是喑哑噪杂难为听,宁远方朝着远离乔绿的方向撤了撤,却听到她更绵长的呼吸声,睡得更安稳些。
那个悠长的午睡,让宁远方差点生出过了一世的感觉,她已经头发花白,脸上是一圈一圈年轮滚过的痕迹,眼睛变得疲惫,却还是看得清身边有谁穿着长衫在读书,炉火烧的正旺,看书的人低沉的哼着他家乡的歌谣,对着她眨了眨眼睛。
噼啪一声,一块劈柴在铁炉里炸开,红艳艳的火星子蹦出炉膛,落在灰烬里。
宁远方说那个夫子名字叫七里城,七是个极少见的姓氏,在此之前宁远方读史书,按典籍《广韵·五质》中记载:“漆,俗作‘柒’。柒、梁形近之误。”因此,漆氏中有字讹为柒氏者。再后有简文为七氏者。而各种缘说她也只是粗略看了看,再多了只是对于北魏的七那楼和明代七希贤的一点点了解。
但是那日当七里城把他的名字写在黑板上的时候,坐在阶梯教室后面的宁远方抬起了头,学生稀稀拉拉的分布在各个角落里,也都抬起头看着那个人,只是她们多是冲着那人的脸抬头的,而宁远方只是想抬起头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他说他姓七,就是八前面的那个七,外面的雨声伴随着他悦耳的嗓音钻进人耳朵里,挠着人心肝。
那节课程主要是讲了京剧程派创始人程砚秋的唱腔夹杂轶事,他讲课的时候倒是活泼了些,分析起作品的时候更是熠熠生辉,他似乎极欣赏程砚秋的指法、水袖、剑术,说的时候还不忘自己演示一遍,引的学生们压抑着声音惊呼,而讲台上的人却好像是沉进了自己的世界,外物无关于心,云外并无dòng天,那是宁远方某些方面达到默契的一个时刻,好像是漂浮很久的脚终于找到了大地,毫无缘由的宁远方沉寂的心脏第一次跳动了。
B市夏季的雨大起来似乎能淹城,宁远方抱着自己的书在走廊里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雨伞穿梭而过,有人在身后叫了她的名字,他说:“宁远方同学是吗?”
宁远方回过头,脑袋里却还在回味那出《荒山泪》,再次没有缘由的,宁远方说:“七里城老师,是吗?”
那人轻轻笑了,继而点头,他朝着宁远方走近了些,把自己的那把黑色雨伞递给宁远方。
“雨大,早些回去吧”。
宁远方不知为何却把这句话和刚刚他演示《荒山泪》那句:听他言,我方觉如梦初醒。那是旦角在自刎前的绝望醒悟,宁远方摇了摇头说:“不用,谢谢”,带着愤怒头也不回的穿过走廊走进了雨里,前来给宁远方送伞的乔绿在半路接到了落汤jī宁远方。
但宁远方却并不愿意撑伞,只是迈着长腿往前走,乔绿无奈的在后面叫她,但是她好像是被这雨幕隔开了,听不见,也不再回应,回到了宿舍拎着自己的衣服洗澡去了。
关于那日,只有乔绿不解着,却不知道包括当事者也是不解的,作为无神论者,宁远方无数次回想当日的场景,却还是无解,如果真的要个解释,那是否可以说她恰好勘破了冥冥之中的只鳞片抓,再多,也无法解说。
后来再去上课,宁远方就坐在第一排中间的位置,他的一举一动她都收进眼里,似乎是固执,宁远方在他与他对视的时候总是试图看尽他眼里的风光,但是却总是归于虚空,他的温文尔雅,他的置身事外都让宁远方挫败,生平第一次宁远方觉得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