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见众人都拘谨着,哭笑不得地先夹了一筷子豆豉蒸羊肉,众人这才敢动筷,就是有太监想上来帮他布菜,他也挥手让人退下了。
爱豆在场,沈晚照使出全身的本事来装样,每次就夹两三粒米,在嘴里要嚼二十多下,沈朝就没那么多讲究了,低头吃的十分开心。
她这个席面算是末位,堪堪和皇上正对着,他显然也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地规矩。
吃完一筷子皇上冷不丁瞧见她,瞧她仪态温文,举止乖巧,倒也不像是无法无天的二世祖,只是跟豫王妃也大相径庭,他默了片刻,又问道:“朕记得你当初是因为打人才被送进的山河书院,当初打的是何人?为何要动手?”
沈晚照:“……”
这件事和她小时候尿床并列为她人生中两大最不愿意提起的事儿,最讨厌别人问起来,但问的人是皇上也不能不答,于是放下筷子站起来,干巴巴地道:“臣女当时也不知怎么了,得了失心疯一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皇上也不知信是没信,颔首道:“你姑姑年少时也曾是顽劣不堪,后来自己醒悟过来,逐渐改好了,京里上下莫有不夸口的,不管你起因如何,只要有心,同样能改邪归正,成为国之栋梁。”
沈琼楼是他年少时最大的缺憾,他现在爱重皇后,但见到跟她相似的后辈也难免多言提点几句。
沈晚照肃容应了个是,她坐下来的时候吃相越发拘谨,几乎是数着饭粒吃的,闷头紧张严肃地看着碗里的米粒。
温重光见她脸色不大好,眉心攒了攒,夹了块她素来喜欢的烧鹅给她,又夹了点开胃的小菜,众人包括她都诧异地看过去,就见他面不改色地又给沈朝夹了块菜。
他慢慢地道:“你们如今还在长,吃的太少小心上身。”
众人见他是关怀学生,也都没在说话,沈朝无语地看着自己碗里明显用来配菜的生姜,又看了看沈晚照碗里外酥里嫩的烧鹅,他是不是哪里得罪这位首辅了?
由于沈晚照已经把他脑补成了干什么都不坏好意的大恶人,看着那块烧鹅也不是滋味,盯了半晌,才不甘不愿地一点一点吃了起来。
一顿饭吃完皇上也差不多该回去了,温重光自然是要留下,次辅今天也瞧出了些问题,再说她和温重光明天还得给这帮学生做串讲,于是也选择留下了,反正书院里给她备了院子。
一行人目送皇上的圣驾远去,温重光忽然偏头向谢师道:“话说回来,我在这书院也呆了许久,却还没完整逛过,能否借您的爱徒带我四下逛逛?”
他说着说着,一双狭长风流的眼睛毫不犹豫地看向沈晚照。
谢师没什么好不答应的,颔首道:“自然,她若是能得首辅只言片语的指点,以后也是她的造化。”
沈晚照嘴唇一动就要反驳,但又不想太抬举他,垂了头沉默不语。
他比了请的手势让她走在前头,后面有护卫想跟着,也被他抬手止住了,她瞧见这一幕,心里越发不痛快,枉费他装的什么人都可以揉搓一把,身份低微,心地善良的白莲花样。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一处寂静之地,他忽然追上来,手里不知道何时多了把天青色绘锦鲤的油纸伞,他撑开打在他头顶:“太阳大,仔细晒着了。”
沈晚照抬起头,皱眉看着他,嘴巴张了张,却又闭上了。
他垂眼,看着她一头乌发,嗅着她的发香,本来莫名焦躁的心思也平静下来:“阿晚,我知道你在怨我。”
这话有些过于暧昧了,沈晚照眉头拧的更紧,敷衍道:“学生不敢,也没有。”
他伸手,将她一缕秀发在指尖把玩,丝滑的触感终于让他把一天不定的心神静了下来,柔声道:“你有。”
沈晚照被他跟平时完全不同的神情弄得心神不宁,那是隐藏在温柔宁和外表下的霸道和邪佞,侧头想躲,他竟然松了手,只是一手搭在她的肩头:“阿晚,都是我的不是,你莫气了,好吗?”
沈晚照对人一向是吃软不吃硬,但看见他,想到他骗了自己一个多月,就忍不住揣度他是不是又有什么目的,又想骗她什么,极厌恶这种每句话都要在脑子里过上十几遍的感觉。
温重光见她沉默,把她想什么猜到了八九分,也有一缕烦闷漫了上来,她是他这些年见过的对他最好的人,被人惦念着的感觉出奇的好,况且还有她唇上的滋味……
他要是没尝过倒也罢了,只是如今已经尝了而且上了瘾,让他怎么舍得再放手?
他甚至在某个瞬间想过,要是自己真是一个叫尚昭的穷书生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