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伞交到她手里,不动声色地倾下身靠近:“阿晚,再见了。”
沈晚照不由得退了一步,近距离看他容色更让人屏息,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接过伞踢踢踏踏地走了。
温重光负手看着身边的梨树,被暴雨摧残过有种楚楚的娇态。他一手抚过唇角,笑了。
沈家和次辅的关系摆在那儿,她更亲近次辅并不难以理解,但总有那么一二分不服,想让她也能用那样敬仰的神情说自己的名字,这种心情毫无由来,或许是想让每一个人都知道他比次辅更强?
这心思多少有点幼稚,他摇了摇头,正欲往回返,解明这时候从师舍里走了出来,见到他有几分不自在,还是上前拱手行礼:“首辅。”
他和温重光是典型的同人不同命,明明都是连中三元,一个当了最年轻的首辅阁老,一个却只能窝在二世祖书院里教书,他是有些不甘不服的,对着温重光也总有瑜亮之情。
温重光点了点头,本来不想说话的,却忽然顿足问道:“听说解师把我当年做八股的句子给学生们出了题?”
解明诧异他主动跟自己说话,点头道:“正是,有位学生对首辅当初的话提出异议,我便布置下去让他们自己思考。”
温重光闲闲地踱步,闻言一哂:“解师明达。”
温重光态度闲散,解明却很郁闷,他发现世界上最郁闷的事不是假想敌混的比他好,而是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
他憋闷了一会儿,见温重光有进院的意思,行过礼自己退了。
沈晚照回来发现自己的披风忘了拿了,不过这时候天已经完全昏暗下来,走夜路过去就为了拿条披风实在没必要,于是点了油灯奋笔疾书,等到韩梅梅呼声如雷的时候她才把文章赶完。
她对自己作的文章很有信心,昂首挺胸地进了教室,就见解明早早地到了,孔茹正半欠着身跟解明说些什么,他已经面如寒霜,孔茹见沈琼楼进来,诧异地瞟了她一眼,似乎没想到她今天来的这么早,面上掠过一丝尴尬。
解明也见到她进来,面色不善地问道:“孔茹说你昨日跟她斗了几句嘴,你便出言挑衅辱骂,还仗势欺人,威胁说要打她?这可是真的?”
要是别人解明肯定不会就这么信了,但沈晚照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性子他可是亲身领教过,立时就信了。
孔茹没想到他直接就问出来了,不由得张大了嘴,她平时都是背地里告黑状上眼药,被告的挨罚了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这个解师怎么这么大嘴巴啊?!
沈晚照觉得自己真的得去庙里拜拜了,没想到随口威胁一句就被打小报告,一边郁闷一边道:“这话是从何说起?学生昨天写您布置的文章,一时想不出来,心思确实有些浮躁,但辱骂打人这种事学生断不至于干出来的。”
学校里总少不了这些打小报告告黑状的,她甚至还听说班里有专门给老师通风报信。
她不等解明怀疑,就把昨日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又道:“……学生并无胁迫她之意,只是心中对您敬仰,听她话里话外绕上您,暗指您因为家世存心偏颇才任我为课长,学生心中不忿,难免说了她几句。”
要说沈晚照威胁过她也不算错,但把这前因后果说出来就知道那边占理了,况且沈晚照又没有真的打她。
解明脸色和缓,淡淡瞥了眼孔茹,又问沈晚照:“可有人证明?”
她连忙把韩梅梅和殷怀瑜拉了过来,昨天几人是斗了几句嘴,不过这些秉性顽劣的高门贵女住在一起也是难免的,闹到师长跟前实在难看,两人的脸色都不大好,把昨日的事儿复述一遍,大同小异,殷怀月末了还补了句:“这事儿不怪课长,的确是孔茹先挑的事儿。”
看来她对孔茹背后打小报告的行为也很不爽。
解明了解了前因后果,皱眉看向脸上忽青忽白的孔茹,淡淡道:“孔茹不仅寻衅滋事,更居心不良欺瞒师长,罚二十下手板,把道德经罚抄一百遍。”
孔茹当即就傻了眼,她还真没少干背后告状的事,告状不成反被罚的事儿还是头一遭。
解明就是这么个人,凡事儿不爱暗搓搓地存在心里,一是一二是二地说清楚,更瞧不上这种心思阴暗的学生,挥手让她领罚,对着沈晚照诚恳道:“方才我轻信谎言,险些冤枉了你,真是对不住了。”
要是在他手里犯了错他不会轻饶,但他犯了错也不会藏着掖着。
沈晚照本来左右看他不顺眼,这时候好感度回升了一些,拱手浅笑:“您也是关心学生,再说哪有师长给学生道歉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