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态度自然,没有想象中的哀切,倒像宴家父子还活着样。
相然仔细瞧她模样,见宴卿卿样子没太多异样,不像是装的,也不再在宴卿卿面前说别的。
宴卿卿手里拿个暖炉,走出佛堂,站在冷风萧瑟的回廊之中,沉默无语。
宴府比往常的热闹许多,下人房里都点有蜡烛,几个人凑在一起谈笑;有妻子儿女的,围坐一圈,其乐融融。
虽是看不见,但也猜得到是怎样的温馨,宴卿卿叹了口气。
相然上前说:“宴将军他们见小姐好好的,心中定是欢喜的。今年才刚刚开始,小姐可不要愁眉皱脸,得高高兴兴的。”
前段时间都在下雪,偏到了除夕这两天却是个好天气。
宴卿卿应她一声,轻道了句没事。
宴府是将军府,在生死方面素来比外人看得要开,宴将军性子豁达,宴卿卿受他影响,也不可能狭隘。
她回头朝相然道:“今日你回去便好好睡下,不用早起伺候,毕竟也累了一年,第一天总该休息。”
“奴婢不累。”相然摇头道,“都是该做的。”
宴卿卿摇了摇头,倒没再多说,拢了拢大氅,迈步回去。
发上步摇轻轻晃动,金簪子嵌有绿翡翠。相然做了宴卿卿这么多年的丫鬟,自然是了解她。
就算宴卿卿早已经习惯宴将军和宴小将军不在,但太子和赵紊却是久久未见的兄长,一回来就犯下如此大错,谁都难忍,更何况是像她这样的将军之女?
相然接过守佛堂小厮手中的灯笼,跟在她后面,换了话题,说起了闻琉。
“赵郡王那事发生不久,李太傅又因出手帮他而免了职,朝堂上下的政事全压在了陛下身上,今天也应是忙的,所以才不来陪小姐。照他那性子,早上说不定会有赏赐过来。”
闻琉以前常来陪宴卿卿,这次虽没过来,但也情有可原。他受伤的事瞒得极紧,相然只知宫中动乱,倒不懂别的。
而赏赐之物朝中每个大臣家都会有,元日得图个喜庆,总不能亏待了。
宴卿卿叹气说:“陛下事务太忙,倒是我该进宫给他请安。”
太子之事是宴卿卿做过了,但闻琉也没说什么,仍然敬重待自己,甚至还派人送封信说他知道了她的为难,不会追究。此后见面,他也权当无事样,受着重伤也不责怪人。
宴卿卿总觉自己在欺负他,倒真是愧疚无比。前几日一直在宫里陪他,见他明明是处政有手段,刚柔兼备,谦谦君子,却对她这义姐退让许多,心中便愈发觉得对不起他。
她到底是从小看着闻琉长大的,又把他当弟弟样宠,见不得外人欺辱他,也不想成那个强迫他退让的人。
风吹着灯笼左右晃动,相然的手连忙攥得紧些。
“陛下人是好,懂得您的恩情,只不过就是性子太直,”她说,“您也不必想太多,说到底他还是您给照顾大的,怎么样都不会怨恨于您。”
宴卿卿知道他不会怨自己,这才难说心中歉疚。
夜深凉意重,天空有丝微弱的曦光。
宴卿卿回到自己屋,房中丫鬟替她解了大氅,挂在黄花梨木架子上。她坐在镜台前,相然走过来,将她发上的金簪子轻轻拿下,放入雕刻玉兰花样的妆奁中。
一个小厮突然小跑过来通传。
“小姐,皇上派人送东西过来了。”小厮在门外喘着气,“侍卫抬了好几大箱子。”
灯光缓缓跳动,琉璃铜镜映着精致的人影,宴卿卿微怔,转头朝外道:“怎么来得这么早?”
这才几更天?天都没亮完全。
小厮道:“来的侍卫说这是陛下单独赏您的,说今日突然来了事,陪不了您,实在对不住。”
宴卿卿愣了半晌,最后还是无奈地笑了笑:“陛下有心了。”
他是做皇帝的,事事都该以政务为先。宴卿卿的手搭在红木圆桌上,让小厮去库房支点赏钱给那些来送东西的侍卫,她已经摘了首饰,也不好出去见他们。
待小厮走后,宴卿卿叹了声气,修长的脖颈白皙如玉,她抬手轻轻卸下淡白的珍珠耳环,对相然说:“若父亲和兄长还在,或者赵郡王也没犯大错,我倒还有人陪,现在连陛下也来不了,虽知道他是太忙,但总归寂寞许多。”
宴卿卿平素总有个人相伴,现在独自一人吃了年饭,又在佛堂里和牌位守岁,纵使心里想得再清楚,还是难控制夜里的胡思乱想。
“皇上再与您亲近,也不是宴家的人。等明……”相然摇头一笑,“今年除夕您就该有人陪着了,要是好运气,说不定到时还会有位小公子或是小小姐。”
宴卿卿揉了揉眉心道:“你这倒是提醒我了,前段日子本想差人去准备,但最后都耽搁了,现在该再弄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