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伯爵的曾祖父就是十四万劳工之一,战后留在法国谋生,取了个法国女人,成家立业,再也没回国。
一战,中国是战胜国,战败国德国被赶出绿岛,但绿岛并没有回到祖国,袁世凯和日本签订《二十一条》,把绿岛卖给了日本。
曾祖父艰难谋生,到了唐爸爸这一代,家族从底层爬到了顶层,唐爸爸学医,是著名的外科大夫,娶了中国女人,夫人难产而亡,唐爸爸独自把早产儿——体弱多病的唐伯爵养大。
成年后唐伯爵成为艺术品商人,出入各种拍卖场,是个工作狂,期间有华人留学生组织类似“国宝回家”的活动数次找到他,宣传将流失海外的中国文物捐回中国的博物馆,均被他赶走了。
一群神经病!当时的唐伯爵如此评价这些留学生。
留学生孜孜不倦给唐伯爵做思想工作,其功力耐心堪比军区政委同志。
唐伯爵实在不堪其扰,把一个流拍三次、滞销的清乾隆铜香炉捐出去。之后唐伯爵劳累倒地,心脏暂停五分钟,差点猝死,被奇迹般的抢救回来,唐伯爵觉得冥冥之中似乎真有因果之说,于是金盆洗手,退隐江湖。
当时他手里有一尊明青花瓷瓶,正好和西海区博物馆里的瓷瓶是一对,他将瓷瓶捐赠给博物馆。
明青花瓷器是国宝,成双成对更加罕见,于是这对瓷瓶一跃成为西海区博物馆镇馆之宝。王老馆长聘了唐伯爵为访问学者,为他申请到了A签的工作签证。唐伯爵从此成为博物馆临时工,缓慢的工作和生活节奏正好适合他休养身体。
刘顿说道:“你一手促成了国宝合体,肯定是对国家有特殊贡献了,难怪得到A签证。”
唐伯爵几乎连祖上十八代都和盘托出了,两人在墓地里关系有所拉近,隔阂越来越小,唐伯爵也不客气,说话更加直接,指着她爷爷奶奶的合葬墓说道:“你祖辈是日本人?”
101号墓碑上的结婚照里,年轻的爷爷带着圆框眼镜,穿着黑西装,打着讲究的燕尾结,坐在椅子上的新娘穿着和服,梳着传统日式发髻,照片背景墙上是樱花树。
“他们都是中国人,拍照时是绿岛的日据时期,日本人在这里殖民,为了给中国人洗脑,文化入侵,有段时间日本人命令绿岛的照相馆必须推行日本服饰,要客人穿成日本人的样子拍照。”
“我爷爷是日本归国的留学生,在日本人的纱厂工作,我奶奶是山东高密人,原来是书香门第,大家闺秀,逃荒来绿岛日本纱厂里谋生,当了纺织女工。”
唐伯爵还有疑问,墓碑上刻着每个人的生卒年,但爷爷只有出生年月,没有死亡日期,“你爷爷怎么——”
“听我爸爸说,我爷爷在日本人战败投降,集体撤出绿岛时失踪了,有人说我爷爷被日本人打死了,有人说我爷爷被日本人抓走登船当水手了。”
“反正就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刘顿叹气,“我奶奶一直不肯改嫁,等着爷爷,四十多岁的时候捡个弃婴养着,就是我爸爸。奶奶临死前都不死心,说爷爷的卒年不要刻了,万一还活着呢,就一直这样空到现在。”
耿直的唐伯爵说道:“按照出生年月,你爷爷不可能活到现在。”
刘顿无奈说道:“我也不知道爷爷是什么走的,总不能随便刻个日期吧。”
气氛变得沉重,刘顿指着103号空白墓碑说道,“这是我给自己准备的,一家人嘛,重要的是齐齐整整,不能活在一起,就死在一起。瞧这地方多好,风水宝地。三块墓地,当年我花了一百多万买下的,现在已经翻了好几倍。”
唐伯爵又泼冷水,“中国墓地使用权最多七十年,你们一家不可能一直都在这里。”
刘顿一怔,她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刘顿正要掏出手机查墓地产权,唐伯爵突然说道:“我记起来了,难怪觉得眼熟,我见过他们。”
大白天的,又是晴天,刘顿还是被吓出一身冷汗,“什么时候见过?咱们的房子真的闹鬼了?”
唐伯爵想了想,说道:“我们博物馆里有关于绿岛历史的展览区,里面有一张旧的《绿岛日报》,报纸的标题好像是介绍两代纺织女工的生活,上面就登着这两张结婚照。”
刘顿忙说道:“真的吗?我去看看,回国这么久,我还没去过西海区博物馆。”
唐伯爵说道:“博物馆闭馆了,正在修缮。”
刘顿:“你是馆里的工作人员,你带我进去看看。”
唐伯爵摇头,一副事业单位老干部派头:“闭馆期间不准非馆内人员进入,这是规定。”
国光博物馆预约失败,连西海区博物馆也吃了个闭门羹,刘顿心情不好,每当这个时候,她需要大量的工作来消耗负面情绪。